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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罗城,八月仲商。
  宁王府前院,北辰珏摆了盘棋局,与卸去实权、一身闲职的静王对弈。旁有闲人翟羽和闲人东方溟观战。
  小郡主坐在他的怀里,满头珠翠,好奇地左顾右盼,握着两只小粉拳,兴致盎然:“父王加油~!父王赢她~!父王打她~!”
  “小沫儿,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皇姨平时待你不好吗?怎么净向着你父王说话?”
  东方悠然啪地落下一子,顿时不满:“以后有好吃的,皇姨再也不想着你了,哼!”
  听到这话,东方如沫害怕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怪女人:“不要嘛~沫儿错了,皇姨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沫儿这次吧~”
  “饶你可以,但小沫儿你要坐在皇姨腿上才行!”东方悠然奸笑着吃掉对手一子,岔开双腿拍了拍,像诱拐小萝莉的怪阿姨,“来啊,来了才有好燕窝银耳鱼羹……”
  小萝莉抬头看她的父王。
  北辰珏憋笑,将她抱到地上:“好了,好了,你去罢!”
  小郡主踩着绣花鞋,犹豫地走了两步,就被东方悠然猴急地抱进怀里,撅着嘴唇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了几口。
  翟羽掩嘴:“王爷,你矜持着点儿!”
  东方溟:“……”这女人的脑回路,本座搞不懂!不过,若是幼年的小珏儿,他也能抱着这么啃。
  “不、不好了!”这时,有一人闯入王府,喘气如牛,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地说,“龙皇,薨了!”
  “你把话说清楚些!”东方悠然一拍桌子,“那老货死了,不是好事么?!”
  “废物东西!”紧接着翟将军从后赶来,她脚步如风,踹了小兵一脚,疾言厉色,“龙皇死了算什么,不捡重点的说?”
  锦瑟、萧预两个并行,脚步急匆匆,紧随其后,三个一起单膝下跪,禀告道:“朱颜姑娘有危,还请带领亲兵,至皇宫中紧急救人!迟了恐怕……追悔莫及啊!”
  宁静二府的人,恪守着不言自明的规矩,朱颜便是朱颜姑娘,而不是颜妃。
  翟业现出身来,知事态缓急,默契地不予追问,尽其所能,与翟风、萧预整集兵力和人手。锦瑟忙中有序,不忘吩咐下去,把懵懂的小郡主抱回屋去。
  公主戴上面纱,穿上便装,也跟在他们身边。她态度坚决,理由也很充分:
  “她是替我受难,我不可不去。”
  静王劝不住她,只好默许她跟来。
  路上,北辰珏严肃地问:“怎么回事?”
  萧预面有踌躇:“宫中流传最广的版本是,龙皇醉生梦死,身体状况极差,恐没几日可活,朱颜姑娘见此,为生计着想,便引得龙皇翻她的牌,在殿中点燃欲香,整日痴缠龙皇,想趁他还活着给自己争取个龙子。结果……”
  “让你说的是流传的版本吗?!”菁华一改愁眉啼妆,直接恢复女儿本色,几乎要揪着白面书生的襟子吼,“我要听的是真相啊!”
  “菁华公主莫要着急,先说后续罢!因……龙皇死在她的床上,朱颜姑娘被禁卫军拉出去行杖毙之刑。当时下体血流如注,想必是怀了……”锦瑟扼腕叹息。
  众人心中震动。
  公主呼吸一滞,面色惨白,那泪珠儿无需酝酿,当即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都怪我,都怪我害了她……”她喃喃道。
  众人不忍直视。
  静王亦是胸中酸涩,执起她的手,轻声安慰:“别哭别哭,她一定还活着,她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以后供奉着她……”
  “菁华要的是真相,真相呢?!”东方悠然抬眸,喝问。
  萧预、锦瑟低头不语,见自家王爷发问,翟风回道:“禀王爷,时间仓促,我们也才得到消息,尚未来得及查明真实情况。”
  紫罗城,青皇宫。
  凌朱宫内,里外三排聚集着龙武军和神武军,静王喝退禁军,行步如飞,敢为众人之先锋,见一女子被按在木板上。
  铁棒狠狠挥在她的身上,打得血肉绽开,裙下血色凄迷。
  “住手!”东方悠然目眦尽裂,厉声道,“她是朱雀国的公主,你们是想掀起两国的战争吗?”
  朱雀国?行刑手不以为意,静王勃然大怒,一个抢身,劈手夺过棒子,反手抡在行刑人的颧骨上,打得他皮开肉绽,痛叫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有本王在,谁敢上前?”
  禁军们轰然一动,面面相觑,悚然于她的威势,不敢造次。
  东方悠然心急如焚,将女子抱起,女子气息奄奄,头部无力地歪在她肩上,感受到外界的动静,勉强睁开眼睛看她,唇边浮现出苍白的笑:“我……的孩子没了……”
  “你怎么那么傻?”她的下体仍在流血,东方悠然鼻腔泛酸,“我们有不少胜算的……”
  “自从我入宫,被那个老狗……”朱颜咳嗽了声,唇边沁出鲜艳的血迹,“我的人生就毁了,我没什么活头了,不如牺牲自己,造福苍生吧……”
  静王静默。
  她此举,确实拯救了黎明百姓和她手下几万将士。
  “你说谎!”
  一个女声抽泣着,颤抖着,尖锐而凄厉:
  “你分明、你分明……是怨安陵王撒手走了,你恨他抛弃了你,不肯原谅他……”
  南宫无颜抱头痛哭:“你是叫我下半生……也不得安宁啊……”
  朱颜慢慢地闭上眼,静王低吼一声,一面打横抱起她,一面在她耳边大喊:“朱颜,挺住!挺住!别睡!我……我为你找神医!无心神医一定能救好你……”
  “我们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才刚开始……”
  “对不起……”朱颜一息尚存,她无力地捏着静王的衣襟,软软地歪着头落在静王的臂膀中,眼角滑落下一滴泪,“如果,能早点遇见你……”
  说罢,撒手而去。
  静王猛地立住,仰头望天。
  翟羽战战兢兢,强忍着悲伤,伸出手去,为朱颜探了脉:“她、她去了。”
  南宫无颜踉踉跄跄,拼尽全力追上她们,泪流满面:“朱颜,我们来世为亲姐妹好吗?在黄泉路上切莫着急,等我一等,来世我为姐姐,我疼惜照顾你可好?”
  天上,一丝余晖被吞噬殆尽,夜幕笼罩。
  当晚,青皇宫静默伫立,红墙碧瓦,雕栏玉砌。太和殿更是金碧辉煌,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妃嫔揽镜自照,艳光四射,偷情的偷情,祈祷的祈祷,歌舞升平。
  宫娥、太监各个欢天喜地,举杯庆祝。
  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其璀璨夺目,照耀的万家灯火,都黯然失色。
  谁也不知,忍辱负重,深入敌营,立了大功的新晋国师,深藏身与名,消失在了宫中。
  与之相反,宁王府内一片缟素,白绸将墙瓦严密包裹,大白灯笼随风摇曳,白纱、白幔、黑纱、黒幔布满整个王府。
  为朱颜整理妆容,棺材停置妥当。
  而御赐的宫流觞先生,摇身一变,成为宁王府中供职人,为死者做起法事。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黄帝造屋,鲁班架丧,造下此屋,不能久停丧,门神门神,大显威灵,吾今借路,遣发丧行……”
  隐隐的啜泣声中,以北辰珏、东方悠然为首,双方俱垂头默哀,表情悲痛。
  他们心知,是朱颜舍身就义……避免一场恶战,而明天还有重头戏在即!
  文武百官得到消息,不论党派俱欢颜,奸佞小人弹冠相庆,忠臣直呼苍天有眼,无不摩拳擦掌,期望施展一番手脚。
  翌日,青皇宫,金銮殿之上,大臣们按部就班,排成两列,称病不朝的不请了,自请外调的冒出来了,赋闲在家的不再观望,告老还乡的也戴上官帽,纷至沓来。
  他们心中都有自己的人选。
  由人推着轮椅,五皇子缓缓出现。
  落在他身上的眼光,轻蔑有之,冷漠有之,嘲笑有之,他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右手青筋冒出,握住轮椅的扶手。
  一炷香时间,北辰珏与静王压轴出场,炙热的目光凝聚于他们的身上,即位人选呼之欲出。两王党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龙皇已死,二子失踪,五子为废,又无遗诏,静王在傍,舍宁王其谁?
  这时,却见一个大太监从帘幕后转将出来,手中端着皇家御贡昭玉托盘,上有一卷金色绸布,为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轴为莹润的白玉制成。这太监可是伺候龙皇的近臣,是龙皇身边的红人,平日作威作福惯了。
  见他手持疑似圣旨之物,事情有变,百官噤了声,不由琢磨着,难道这是遗诏?
  太监神气活现的,他清了清嗓子,公鸭嗓又高又尖:
  “百——官——接——旨!”
  下面稀稀拉拉跪了一片。
  他打开绸布,展示出绣着祥云瑞鹤,富丽堂皇的背面,站在御座旁边,手捧玉轴,沉痛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子东方溟,雍和粹纯,虽其幼年随宗师方外学艺,不曾于京建功,然为人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克娴内则。得天庇佑,曾救朕于危难之中,朕今传位于其,望其为爱民之明君。钦此!”
  北辰珏回头一望,在他身旁鞍前马后的“勤勉柔顺”的皇三子仰脸一笑,拱手作揖:“平日亏得宁王多担待了。”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东方溟缓慢地登上台阶,坐在龙椅上。似乎觉得椅子太硬,坐着不舒坦,他单手托腮,支于扶手之上,双腿交叠,高高翘起二郎腿。
  姿势十分嚣张!
  静王正自冷笑,先不说老贼料不到自己会横死,提前写下这么个诏书,更别说从他年过半百,也不立储来看,他会舍得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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