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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贼寇
  你出营帐,已是挽发束冠。
  常日装作娇柔病弱借着张辽直身,今朝意气张扬,唯守着营地的军士也觉出异样。
  但他们少数见过广陵王,你亦不急着表明,大咧咧的走,直到旌旗下拿起角弓,沾了火油的箭羽擦出火,随即架弓射向半空中随风鼓动的西羌部旌旗。
  箭破旌旗,完整的旗面被风穿透,一下子就没了力,蔫巴巴的垂落,蔫在旗杆的便瞬间起火。
  “抓住广陵王!!”
  周遭兵士也觉出不对,正犹豫要不要对你动刀,不远处便传来一声略有些熟悉的话音。
  那个有些憨直的年轻兵将,张辽说他名为阿奴,此时已换作胡人衣着,挥刀直指你的方向。
  这是你第一次从憨直中看出贼寇相。
  胡人兵士听了阿奴的话,竟然极为顺从的照做,纷纷举刀向着你。
  你手中无兵器,随身携带的短刀对长枪重刀无异于以卵击石,挥臂借着角弓敲了几个,人便直冲着阿奴。
  手中这段的箭尖回挽便是一箭刺喉,阿奴力气比你想的要大,濒死之际也拽着你持箭的手不肯松开。
  你试图挣脱,敌不过数只长枪抵在你身后,你干脆收手,将阿奴踹到地上,抬头看着那面烧的差不多的旌旗,认命被几个胡人士兵押住推搡着走。
  营地异动,外面卸车点货的张辽与大人铎也被唤进营内。
  士兵们统统赶往此处,偌大的营地门前一下子无人看守。
  张辽步子快先行入营,大人铎随后先看见了你,而后看向张辽,脸色一下子变得难让人难琢磨。
  胡人的刀剑再次举起,此番对准了张辽。
  张辽身上没有刀剑,纹丝不动,只是定定看着你。
  他忽的嗤笑,装的像才知晓,缓步走到了你跟前,用力掐着你颚尖抬头:“嘶…广陵王?”
  “…”你没吭声,被人押解着也不肯在胡人跟前跪膝,只瘫坐在地上,脖颈被迫抻直,怒目瞪着张辽,尖牙磨的咯吱咯吱作响。
  “咬牙切齿了?当女人好玩儿么?”张辽眼见着你,面上的笑意渐浓。
  他似乎不喜欢你磨牙,捏在你下巴的手骤然一松,而后双指捏住你腮边被迫你启口,粗粝的指腹贴上你惯爱磨的那颗尖牙。
  大人铎看着你二人许久,见到张辽玩味的抚弄你那颗犬牙,抬手长笑一声,而后走到张辽身侧:“竞陵王。”
  话声将落,张辽手的动作亦戛然而止。
  他那双玩味的鹰瞳渐渐失去神色,你却从中读出可悲的怜悯。
  你其实厌极被怜悯,亦觉得可笑,奋力合起嘴,在张辽指腹上刻下了你那颗尖牙。
  他身上伤太多,十指扣心的疼似乎带动着腰背上的杖伤隐隐发作。
  张辽也说不上来感觉,看着面前的人作狐,呲毛咧嘴变得面目狡猾可憎,他竟想伸手抚平。
  可下刻,眼前的景象又变作个小小的少年郎。
  他尚还身着锦衣,哭嚎着想挣脱军士桎梏。
  但堂上的女人面目沉静,看着那些人将他锦衣剥下,树臂粗的一杖一杖,带着血疼进骨骼。
  你看得出张辽在怔神,倏的从伸手架着你一边手臂的军士手中缩回手,利落抽了腰后短刀,回刃割了仍拽着你另一个军士的手腕。
  这把刀,自你身出隐鸢阁便一直随身携带着,刀身虽短,削骨断臂却足矣。
  电光火石间,你脱开了军士的押解,厉目看了眼张辽。
  他其实该杀,但你眼下该尽快与雀使汇合找寻粮草,于是略过一眼便转身奔着兵马营去。
  为了缉拿你,羌胡营地再次乱做一团,时间紧迫你也来不及寻马,随便牵出一匹便跃营外逃。
  胡人不知是不是天生脑子不好使,待反应过来再去牵马时,你已不知奔出了多远…
  戈壁…
  与天相接的沙地,再再往前仍是不见边界。
  此地总有西风,你又跑的急切,风沙不留情面的被吸入鼻腔,激起你的一阵呕咳。
  剧烈的几乎要将你五脏六腑都倒出来。
  你不敢停下,边逃便咳。
  强撑着避了胡地的追兵,凭着来时记忆往回走,才发觉这沙地似乎永无尽头。
  仅存的记忆中,你似乎竭力去将身上仅存的信号弹放飞,那点微弱的烟火却即可便被风沙吹乱。
  羌族乱营第一日,军士无功折返,关中城下火烧粮车,烟雾久久未散。
  次日,羌地被围,广陵部曲集于雁门郡城下。
  第三日…
  冬阳冷酷,漫无边界的戈壁滩,阿蝉御马奔向张辽,将一只信号弹没烧完的残余递向他:“文远叔…”
  “有没有动静?”张辽接过弹壳,抬目看向了阿蝉。
  阿蝉抬掌,使后面军士停下。
  除却风沙,戈壁无声,半晌,她才朝张辽摇了摇头。
  再然后,
  她的眸底有些泛红了…
  张辽没敢看,垂眼看着手心,将那仅与你有关联的痕迹握紧,平息下情绪才再次看向阿蝉。
  他不能在阿蝉前面溃退。
  阿蝉本就在胡地多日,回来又跟着张辽彻夜寻人,许是在江左那种金贵的地界久处,她人似乎也变得娇气许多。
  荒漠里几日的搜查,让阿蝉唇片都干裂的起了白皮。
  姑娘家有什么不舒服脸上藏也藏不住,张辽略了一眼,强扯着唇,伸手拍了拍阿蝉被风吹的凌乱的额发:“你先带人回马府。”
  “楼主…”
  “楼主呢?”
  这一拍,发丝里扬出许多沙,阿蝉下意识闭紧了眼,待沙子被拍的差不多,才看向了张辽。
  “…”
  “我尽量…”张辽生平第一次有了种叫天不应的无力感,他望着阿蝉,覆在她发顶的手再次向下,在她眼颊下用力一擦:“没发生的事就不许轻易哭。”
  “文远叔…和楼主一起回来。”
  阿蝉用力点了点头,而后去用力的揉干净眼。
  “我知道。”张辽颔首,忽的引着花脖越过阿蝉的马,脱离了那一行人:“回去好好沐个身,有什么事去找马孟起,今夜我若未归不必找…”
  “西路军尽归你之手,但要保住绣衣楼。”
  张辽说完,便继续引着花脖走。
  阿蝉看着张辽的背影,身后的人却下意识要跟上,她再次抬手,使人停下。
  她看着一人一马再未回首,咬紧了牙,终于转过马头,道一声“回营”,而后随着太阳的方向往戈壁外走。
  没有路,没有尽头,四面是沙的戈壁酷似一座围笼,磨尽了人的生意。
  你几乎分不清昼夜,未好全的伤寒并发,多日不见水米的日子催着你这具身子迅速落垮。
  张口是沙的日子,让你几乎连咳都咳不出来了…
  身上最后那柄刀刺戳进深不见底的沙地里,拖着你疲惫无力的身躯,仍旧在沙漠里向上攀行。
  你不知废了多大力气站起来,那道单薄的身影于沙地中轻渺的近乎神鬼。
  张辽在沙与天的尽头看到你,亦有些辩不清虚实。
  “广陵王?!”
  幸而他不信神鬼,扯高了嗓门去喊你,一声没成便是许多声。
  你从风沙里辩出远方细微的声响,忽而定住脚步,僵硬的转了头,垂目看着沙丘下张辽骑着花勃对你招手。
  “…”
  你略微启口,却没有说话,最后立在原地,那道身影也就此倒塌。
  花勃飞奔向你,于能扬沙到你身上的数里外,被张辽勒住缰绳。
  尽管如此,你还是被飘扬过来的尘沙压到了后脊,缓缓阖上眸。
  张辽几乎是拽着你后颈衣料把你从地上提起来的。
  一具轻飘的近乎没有力气的骨骼,顷刻便被他用锦绸围起拢进怀中。
  他动作温柔的异常,你当然知道原由。
  没有睁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伸出锦绸,短刀虚虚抵上了张辽喉头。
  “竞陵王…”
  “能死么?”
  此刻沙哑虚弱的声音,格外冷厉的响在张辽耳边。
  “你不想活?”张辽没有避开你,落掌回握住你,为你那只手添了力,用刀尖刺破了自己的颈间皮肉。
  血的气息一下穿进鼻腔,你忽的觉得口渴,移开了那把短刀,双手掐住张辽颈侧,压着他躺进沙地,俯首咬上了他的喉头。
  刺破的血孔被你含在口中,齿间死死咬住,奋力的将鲜血吮出。
  有些疼,但几进窒息的眩晕感无端带着快意,他没有挣,略微眯起眸,胆大的环臂箍住了你后腰,压着你的头深埋进颈间。
  你的喉咙似乎被这唯一能寻到的液体喂了个饱,终于从张辽颈间抬起头,骑在他身上的双腿翻下来,伏在沙地中奋力的咳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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