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请记住本站最新网址:http://www.18kanshula.com!为响应国家净网行动号召,本站清理了所有涉黄的小说,导致大量书籍错乱,若打开链接发现不是要看的书,请点击上方搜索图标重新搜索该书即可,感谢您的访问!
  初春,天清风静,残雪仍未消融,寒气虚虚簇拥着西山。
  言堇念完最后一句经文,停下敲木鱼的手。
  大殿里回荡着刚刚的声响,很快又消散,寂静如初。
  大佛金身不怒自威,端坐在那香台案上。
  她起身闭目一拜,方才出去。
  言堇年纪尚轻,自然jg神头足,寺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放生池里还添了只小gui,异常生猛,吃得也多,常吞食池中之物。
  她得时不时喂它,才能让池里其他鱼虾有点活路。
  “你瞧你,吃这么多,也不见长,怕不是把气力都用在欺负旁的小鱼小虾上了?”
  那小gui只顾吃,理也没理她。
  言堇鼓一口气,从脸颊左边滚到右边,再缓缓吐出来,“没良心。”
  才做完早课,她都没吃呢,先让言伶吃上了,它还不搭理自己,言堇摇摇头,走去水井旁打水淘米。
  正拉起木桶,寺门却突然一声震响,吓得言堇一个激灵,绳子瞬间脱手,木桶掉回了井里,咚一声砸开水面。
  她心跳如鼓,手虚握成拳,缓缓平复下来,这才前去查看情况。
  吱呀――朱门打开,几乎是瞬间,那浓烈的血腥气铺面而来,言堇瞳孔骤然放大,紧接着一团温热便倒进她怀里。
  言堇下意识接住,被压得倒退半步,暖香夹杂着血气拥住了她,怀里人很是绵软。
  她艰难地扶住对方的腰,想把人推开些,但稍一动弹,这团人便往下坠,站也站不住。
  “……快,快进去。”nv子的吐息洒在她的耳垂,激得她耳后直起j皮疙瘩。
  “施主?施主?”言堇拍拍她的背,可是这人像是昏si过去,再没出声。
  nv子身材高挑,b言堇要高出大半个头,抱起来很是艰难,言堇半拖半抱扯着她换了个姿势,将人背起来,好不容易才运到屋里。
  待将人挪到床上,她才狠狠地松了口气,但是不敢松懈太久,又爬起来查看这nv子的伤势。
  言堇撑到床沿,扫过这人的手腕,却是愣住了。
  一圈微弱得快熄灭的青se火焰环绕在床上那人皓白手腕上,连火光跃动都像是在苟延残喘。
  这是……青火?
  她不可置信地将目光上移,落到这nv子的脸上。
  盖因方才外头裹了件宽大黑袍,看不清身形。
  这时躺下,兜帽滑落,没了遮掩。
  便能见她乌发铺陈,略有些散乱,似墨河蜿蜒。
  言堇只在那青丝三千中闪过一眼,视线便不自觉凝在了这nv子的脸上。
  愁眉如烟如雾,只微微蹙起,就衬得下方那双桃花眼多出三分柔弱,眼睫翕动,压出极不安稳的神se。
  唇如含丹,正微微抿着。
  可谓是极美极yan,恍惚间如见天仙下凡,滚了一圈沾满红尘的模样。
  只是负伤让她面se苍白,连昏过去也不安稳,额间都冒出细汗,吐息微弱,身子轻颤。
  因是疼的。
  同那时很是不同,但……是这张脸没错。
  少时的惊鸿一瞥,在她心里泼了道浓墨,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忘了,其实再遇时,不消片刻便能认出对方。
  言堇呼x1微乱,心跳都漏了半拍。
  伤势要紧,她压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俯身过去。
  玄se衣袍看不出哪里受了伤,言堇不得不解开她衣裳,手指握住衣带轻拉,露出白se里衣。
  就这瞬间,本昏si过去的人倏然睁开眼,握住了言堇的手腕,动作之大,还扯动了她的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腰腹处那片血se随着她的呼x1扩散,往四面八方浸去,红得触目惊心。
  霓羽先面带警惕地看着她一眼,而后连掀开眼皮的气力都无了,只攥住言堇的手腕,任由血迹蔓延却不愿让她再靠近自己一丝。
  “有……有伤药么?”她声音虚弱得几近破碎,尾音淡成气声。
  “有的。”言堇很轻地挣扎被握住的手,对方本就无甚力气,一下便挣开了,“我这就去拿。”
  “多谢……”霓羽轻声说完这句,便又没了动静,若不是x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言堇都要以为她已经咽气了。
  不敢再耽搁,言堇快步赶去取过伤药来,还打了一木盆水。
  因着来不及将水烧热,刚打上来的井水有些冻手,言堇顾不得这么多,很快进屋。
  回到榻旁,霓羽似乎恢复了些许,微坐起身,正缓缓扯开自己的衣襟,红白斑驳的里衣沾在她伤口肌肤上,稍拉动便又是将那伤口撕裂开。
  “施主,且慢。”言堇拦住她疼得发颤的手,“我来罢?”
  霓羽抿唇,眸子里满是不赞同。
  她不愿再浪费力气开口,唯有用眼神表示拒绝。
  “……施主伤得过重,莫要逞强了。”言堇皱眉看她,没有退让的意
  思,这人伤成这样,自己还在一旁g站着,也太过薄凉了些。
  “……多谢。”沉默了一会,霓羽也没再坚持,将手撑在一旁,身t仍是紧绷着。
  “放松些,绷得过紧,伤口会扯开。”言堇刚刚沾了井水,指尖微凉,如今搭在霓羽腰间,激得她腰身颤了颤。
  霓羽垂眉,不发一言,强迫自己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这伤口不知多久了,血结成块,清理起来很是麻烦,言堇半沥g汗巾,覆在其上润sh衣料,待血块化来,才将那处里衣揭开。
  被井水沾sh的布帛很凉,寒气顺着衣料涌进伤口处,霓羽很轻地x1了口气,指尖绷得发白。
  原先有衣物遮掩,看不分明,如今那狰狞可怖的伤口撞入言堇眼中,让她手都抖了一下。
  巨大的豁口横在白皙的腹面上,颇有几分想将人拦腰截断的意思,血r0u外翻,边缘已经有些发白,还冒着血丝。
  所幸看着可怖,但并未将肚腹切开,言堇先是很细致帮她把其他地方的血痕擦拭g净,又洒上金疮药。
  霓羽紧咬下唇,不吭声。
  “施主稍等片刻。”言堇额间也有了细汗,她在山下同谢施主学过好几年医术,缝针的本事还是会的,但极少做过,施主这副样子,怕是不能再等了。
  她去翻出些桑白皮线,又给霓羽抹上麻药,很是认真帮人缝补伤口。
  霓羽在她抹上药之后便感受不到那钻心的痛,方才将心神放在言堇身上,看她皱眉,看她手很是稳当地在自己伤口处穿针引线。
  这白绳进,红绳出的,霓羽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nv红。
  这人因削发为尼而脑袋光洁,但此时捏着细针的样子,却很是专注。
  确有一丝好笑。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霓羽微g的唇僵住,慢慢压了下去。
  看来是疼昏了头,竟在这胡思乱想。
  待穿完最后一针,言堇才感到后怕和心悸,好在她学得到家,没有出差池,再给外重皮敷上散血膏,这才拉过一旁白布为霓羽缠好包扎伤口。
  “近来不要随意动弹,不可沾水,忌辛辣,施主大抵也无法走动,且留段时日再离开罢?”言堇给她盖上衣袍,跪坐回去,手搭在腿上放得规矩,连视线也只落在她的鼻尖。
  “沐浴也不可么?”霓羽腰腹仍是无知觉,只好躺回去。
  “若是实在难受,也只能擦擦身子,莫要碰到伤处了。”
  “嗯,我要休息,你先退……先走罢。”
  一副主人的模样,很不客气,话也转得生y,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偷跑出来,还改不过x子。
  只是这伤不像什么千金小姐会受的,言堇眸光微动,留下一句“我给你去拿套g净的衣裳”,便出去了。
  多看,少问,谨言慎行,这是住持教她的道理,等时候到了,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
  霓羽接过薄旧但是洗得g净的衲衣,眼底闪过嫌弃,罢了,想来这儿也没有别的能穿。
  极慢地换上,言堇没有离开,而是背对她,说是担心自己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伤口,她先在这守着。
  霓羽压下眼睫,但最后也没赶她出去。
  这衣裳换得安静,因为动作慢,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言堇思绪渐空,有些无聊,于是在心中默念经文。
  霓羽本是在系上衣带,忽的手一僵,忙压下自己忽然躁动的妖力,若是言堇回头,定然能看到她腕间暴涨的青火,但也就一瞬,那火光又平稳下来,熨贴乖巧。
  怎么会突然妖力暴动?
  霓羽皱眉将衲衣拢好,尽量平静地同言堇说自己已经换好了。
  见她换好,言堇自觉抱起她脱下的脏w衣裳离开,快得霓羽来不及阻止。
  这沙弥尼,怎地这么自作主张,霓羽轻咬舌尖,心头冒出点羞赧。
  言堇就算是离去也很贴心地帮她合上门,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霓羽眉眼松下来,闭目自视灵海,本几近枯竭的灵海如今充盈少许,但微乎其微,怎么也看不出毛病。
  她只好将其归结于伤势过重,妖力恢复时很是不稳定。
  那群道士随时都有可能会找来,自己不能去找升卿,不妨就留在这儿一段时日,待内伤好全再离去。
  这沙弥尼瞧着不过是个凡人,身无修为,伤不着自己。
  也是,这寺院破旧不堪,应当无人愿上山来拜,自然也不会有香火上供,有人留守已是奇事,又哪会有什么高人呢。
  大抵是一直绷着太累,忽然间放松下来,而麻药劲儿又还未过去,胡思乱想着,霓羽竟睡了过去。
  言堇端粥进来,便是瞧见这样一幅病弱美人酣睡图。
  一时不知可否要唤对方起来用膳。
  最后她还是决定不去打扰,轻掩上门离开。
  待到月上梢头,古松在玉光下朦胧婆娑,言堇下晚课后去瞧她,却发现人仍睡着。
  直至吹灯歇息之时,也未见她醒来。
  言堇想过去照看她,毕竟受了伤,行事不方便,但这不是将自己养大的住持,若是留在对方屋内一晚,总觉十分不妥。
  思绪几转,她还是放心不下,提着盏油灯去了霓羽的屋。
  昏h的光线仅照亮言堇半边身子,衬得她脸se明灭,晕出极淡的柔辉。
  寻了张蒲团坐下,还备着一壶茶,言堇起先是翻看佛经在心中默念,偶尔听见一两声呓语,便起身查看,见霓羽未醒,又坐回去继续。
  算起来,她已经有几年未曾这般整夜候着了。
  自住持圆寂后,原本显得还算满当的寺院忽然之间就空了下来。
  虽说生离si别乃人间常事,但言堇心中总还是有波澜。
  如今有人可守,莫名有些欣慰。
  言堇摇摇头,暗笑自己好生奇怪,遂把书卷合上,定心默诵。
  长夜不长,念几个来回的经文似乎就到了拂晓,后半夜施主静了许多,眉头舒展,大抵是做了个好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西山的日头出得晚,初yan需得跨过东山的山尖,才能落在寺门的铜环上,彼时天早已蒙亮了,整座西山是灰金混杂的静。
  言堇自然不会等到那时才起,她走出屋外时,四周还是黑的,霜也未消,风里掀起寒气直往人骨子里钻。
  绑缚横梁的麻绳0上去依旧冻人,言堇熟练地握住粗砺的绳根,一下,撞在大钟上。
  寒脆而庄重的钟声荡出来,唤醒了西山,顺着年久失修的山路石阶,爬到山下,只余一点尾巴,在双山镇上百姓们的清梦里波动一瞬,又了无痕迹。
  两声,三声。
  钟身仍在回响,言堇却已经停了,她扶稳横梁,走出钟楼。
  就算是只她一人,这每日的晨起敲钟也从未落下。
  钟声未曾唤醒双山镇的百姓,却敲醒了寺里的霓羽。
  她恍惚间在钟声中醒来,睁眼便是从未见过的陈设,霓羽惊起,扯动了伤口,麻药早已过劲,猛然的拉扯疼得她面目狰狞。
  这下霓羽回过神来,昨日的回忆翻涌,抚平她微隆的眉头。
  自己昨日……竟毫无防备地睡了这么久?
  细想,自己昨夜本是半梦半醒,心神皆放在恢复灵海妖力上,后来却感到一gu无形的力量在抚慰自己,连妖力都涨快了些许。
  这是为何,难道与那沙弥尼有关?
  自己起先好像是察觉到有人进来的,只是后面居然睡si过去,什么也不知。
  正想着,一阵异响打乱了她的思绪。
  霓羽空白一瞬,才反应过来,应当是她肚子发出来的。
  她现在妖力几近枯竭,同常人无甚区别,b如,再不进食,她可能就要饿si于此。
  霓羽深x1口气,打算出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
  可惜她忘了,自己如今这副病怏怏的身子,连床都下不得。
  一只脚才踏到地上,她就腰腹一痛,双腿瞬间软下来,扑通跪在地上。
  霓羽:“……”动弹不得。
  言堇行至门外,就听见屋里有东西摔在地上的声响,急忙推开门,环顾整间屋子,一低头,就与霓羽对上眼。
  霓羽:“……”很是后悔为何自己要下床。
  “施主没事罢?”言堇小心地避开伤处,扶她坐回床榻上,霓羽那不争气的肚子似乎是为了答谢这人的相助,又欢快地啾啾了几声。
  霓羽头皮发麻,快要维持不住自己淡然的脸se。
  “施主稍等,我去热些粥来。”言堇平和开口,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但她微弯的眼尾却暴露了压下的笑意。
  说罢转身离开,给霓羽留了一丝颜面。
  霓羽握拳又松开,又握起,最后卸了力躺回去。
  罢了,离去时灭口便是。
  正在灶房里忙活的言堇忽然感到后背一凉,打了个寒噤。
  初春的山上还是冷了些,她搓了搓手,又往灶口添了把柴。
  粥是昨夜浮在缸里冻着的,尚可入口,言堇将其取出来在火上煨热,拿着小蒲扇在一旁轻扇。
  暖融的火光祛除了t内寒气,四肢都舒展开来,言堇动动腿,却突然想到她未给施主烧暖炕。
  自己向来是立春过后便不再烧炕,但施主伤势颇重,身子虚弱,受凉容易染上风寒。
  待会去找些柴火给她点上罢。
  多添了个人,米放得也b平日多,稠白粥水很快咕噜咕噜冒起泡,米娃娃在里头翻涌着,爬上锅沿,探头探脑想要出来,又被言堇ch0u木柴的动静吓到,耷拉下来,安分缩回去。
  估0好了,言堇将粥放在缸里晾凉些,才盛一碗给霓羽端过去。
  若一心修炼,饥饿似乎也不是怎么难捱,霓羽x1收天地灵气化作妖力存于灵海,可惜伤处横拦一道真气,挡去大半灵气,能炼化的只剩一点儿。
  玄虚子那老nv人是冲着自己灵海去的,幸好自己早察觉几息,及时后撤才保住x命,但也伤得过重,只得耗尽妖力殊si一搏,才逃出来。
  真气唯有用妖力才能抵消,而自己妖力枯竭,又被阻拦x1收,回转凝滞,形成了个si局,恢复起来极为艰难。
  这些个道士可真是y狠。
  霓羽在心中暗骂,又想到自己逃走前耗尽全力反手一击后,那厮口吐鲜血的模样,大抵也是伤得不轻,这才心情明yan些。
  一高兴,这肚子怪叫又响,仿佛是在应和她。
  霓羽哽在心口,真是半点儿也不想要这种应答。
  许是听到了她的期盼,言堇可算来了,端着粥坐在床沿,舀起一勺粥递过来,看起来像是要喂她。
  那粥稠白剔透的,让人很有食yu,但碗却破旧得有些难看,沿上还有个豁口。
  霓羽眸子里划过一丝嫌弃,但实在饥肠辘辘,不得不吃,只好抬起手,“我自己来。”
  言堇看她举至空中还在微颤的指尖,委婉地摇摇头,绕开,把勺子抵在她唇上,“施主少些动弹,我来便可。”
  末了还补上一句,“寺里鲜少人住,碗剩的不多。”
  言外之意,怕您手抖一个不小心打翻,把碗摔了。
  霓羽眉梢一压,觉得自己被这h毛丫头看轻了,更是不愿她喂,定定看她一眼,开口。
  “多谢。”把手放了下去。
  罢了!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这沙弥尼一般计较。
  于是乎她才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言堇的投喂。
  本以为白粥应该无味,等入口后却尝出点点咸,混在一起倒是b想象中好吃。
  “……你加了盐?”
  “加了点提味,不至于太过寡淡。”言堇又递过去一勺,看她矜持地低一点头,下巴略收,才开口hanzhu,小幅度咽下。
  言堇眨眨眼,将笑意掩去。
  一碗粥很快下肚,伤势未好不宜多吃,言堇没再给她添碗,霓羽也不想提,躺回去缩进被褥里。
  “施主伤口还未长好,切莫随意走动,若是无聊……”言堇顿了顿,若是无聊,她这也大多是些梵文拓本,无趣得紧。
  她想了会,好像自己屋里还有本聊斋,谢施主怕她一人闷在寺里太无趣,带上来的。
  “……可要看些话本子?”言堇问道。
  霓羽本想拒绝,但又觉得做做样子也好,便点头,“有劳。”
  言堇替她掖好被角,走了。
  话本被妥善安放在屋角的木匣子里,同它躺在一起的还有把同心锁和支木簪。
  那簪子像是才折下的桃枝,一端是淡粉透白的桃夭,细看便知是玉雕的,嵌在上面宛若真真是从中长出来的一般。
  言堇指尖搭在簪身上,缓缓向下拂过簪子另一头圆钝的簪尖,神情有些恍惚。
  好像又未问施主唤作何名。
  没有让霓羽等很久,言堇把话本递给她,才去大殿。
  折腾这么久,b平日晚了许多,言堇不敢再耽搁,静下心来跪上蒲团。
  这话本霓羽倒是听说过,几年前横空出世,似乎十分生趣,她随意翻看几页,无甚兴趣地放下,玉虚那群道士在暗处虎视眈眈,自己不能松懈,还是修炼要紧。
  言堇做完早课,又来看她一趟,见人端坐于床,正闭目养神,虽是觉得奇怪,不过也并未打扰。
  午间言堇来给她送吃食,发现这人还是那个姿势,动也未动,仿佛入定一般,b她还像佛家子弟的模样,不免有些惊讶。
  “施主?”言堇走近,轻声唤她。
  霓羽在她靠过来那一瞬便睁开眼,下意识后仰拉开距离,结果腰腹无力,没稳住直往后栽。
  言堇忙去捞她,攥住人的手腕拉回来。
  暖香入怀。
  只是肩膀被撞得有点疼,言堇轻嘶一声,感觉自己左肩发麻。
  霓羽猛然把人推开,额头很快泛红,脑袋都有点发晕。
  这沙弥尼身板怎地这么硌人。
  霓羽很想r0ur0u自己的额头,但是手才抬起来,又放下去,“你先出去罢。”
  言堇看她神情肃重,歉意从心里一簇簇地冒出来,“不吃点……”
  “不用了。”没等她问完,霓羽就打断了她,语气有些冷y。
  “那施主好好休息,吃食我放桌上了。”她r0ur0u肩膀,抿唇出去。
  刚刚不过拥有几息的香气仿佛又环绕上来,若即若离地划过言堇微红的耳尖。
  腕间传来点点暖意,言堇低头,却见久不曾出现过的青火又一次缠绕上了她的指尖,稚neng如新生。
  终于见言堇走了,霓羽才卸下防备,矜持地抚上自己的额间,一碰上,就感到阵钝痛,忍不住倒x1一口凉气。
  疼si她了。
  妖力枯竭的痛苦,霓羽着实不想再t会一回,她有些
  绝望地看向不远处桌上的吃食,一碗粥,一碟小菜。
  不丰盛,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磕碜,但自己又饿了。
  晨起吃的那一小碗,早已化作妖力汇入灵海中,如今她腹中空荡,急需点什么东西填上。
  霓羽一咬牙,想着那沙弥尼才离开没多久,应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自己慢慢挪过去……
  啪叽。
  还是摔了。
  跪坐在地上之时,她忍不住绷紧腰身,用力过猛竟感到钻心疼痛,应当是伤口裂了。
  霓羽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羸弱,这伤口乃真气所致,且才受伤未过多久,如此下来,便成了废人一个。
  血渐渐渗出来,晕脏衲衣,大片血花浸开,瞧着十分可怖。
  言堇行至半路,恍然想起施主她不能下床走动,于是快步折返回去。
  “施主!”眼前之景着实吓人,言堇心惊r0u跳地将她扶回床上,叮嘱霓羽莫要乱动,才去取伤药过来,还顺便搬了些柴火。
  “怎地又下床了?”言堇微微叹气,解开她的衣裳。
  一回生二回熟,霓羽也懒得再挣扎,任由她折腾自己,眼神却落在她身上,好似在说,为何下床你自个不知道么?
  言堇合拢指尖,握住拆下的染血缠带,略带歉意说道,“是我考虑不周。”
  昨日抹的药还残留着点香,此时已被血腥之气盖过,混杂在一起,闻起来不好过。
  霓羽紧抿双唇,顿时万分想去沐浴,洗掉这一身脏w。
  可惜现在不行,她只能忍着。
  言堇小心翼翼给她擦g净,露出底下白皙肌肤。
  昨日伤口过于骇人,故而言堇一心为她救治,全然不顾别的,现下换药,不是什么需要凝神之事。
  于是,她很自然的,往上扫了眼。
  衲衣对于霓羽来说,有些过小了,如今衣裳尽解,草草披在身上,盖不住那雪峰重叠,只能一手扯过攥住,勉强遮掩。
  只是言堇从偏下方看,还是瞧见了几缕春光乍泄,此景yan然,她脑中思绪突然歪了一下。
  有点儿像是白雪披盖的东山和西山,就是山g0u里不会有双山镇。
  合着这般联想,她看霓羽的眼神竟带上些亲切。
  霓羽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抬腿撞了下她的腰,“好了么?”
  “施主莫急。”言堇不再看她,垂下眉眼,专心换药。
  初春时节,山上仍是寒冷,霓羽露在外的地方很快起了层j皮疙瘩,又被带着暖意的指尖抚过,烫得她心尖发麻。
  很不自在地动动腰身。
  言堇也发现了,加快动作,三下五除二给她缠上新纱布。
  只是衣裳又脏了,“我给您生火,先把衣裳换下来罢。”
  这回她没再背对霓羽,只是低下了头。
  霓羽眯眼,瞥见她光溜溜倒映火光的脑袋,放松了些。
  只是个尼姑罢了,怕什么。
  “一直未曾问过,施主如何称呼?”言堇拣着柴火,随意挑起了个话头。
  “……霓羽。”霓羽本想编一个糊弄过去,但瞧见这沙弥尼温和的眉眼,忽然就改了口,报上自己真实的名字。
  “羽旄扫霓,云旗拂天,好名字。”言堇淡笑夸她,眸子里有如流彩。
  看来她未曾听说过自己,霓羽松了口气,反过问她,“小师父名姓又是什么?”。
  言堇微愣,定看她一眼,垂眸。
  施主果真是忘了啊……
  “言堇,严谨的谨拆开即是。”言堇声音低轻,似当初那般重复道,“是言诚的意思。”
  她不算期待,但还是瞧进霓羽眼中。
  这人只点了点头,无甚反应。
  的确是没想起来。
  言堇抿唇,心道罢了,这也算有缘,权作新相识。
  烧着火的炕微暖,缩在被褥里很是舒适,霓羽小小喟叹一声,困意袭来。
  言堇再抬头,就瞧见她阖眼yu睡,低声问,“可要吃些东西再睡?”
  这会儿霓羽倒是不饿了,一扯被褥盖过头,把杂声挡在被外。
  言堇猝不及防觉她此番动作可ai,想起少时某日逗弄一只青鸟,那鸟儿被她0得不耐烦了,一啄自己指尖飞走的样子。
  都有趣得紧。
  她歪头笑了下,去寻了张矮几过来挨着榻前,把吃食挪过来,方便霓羽起来能吃。
  霓羽乖乖在床上躺了五日,空闲时修炼,言堇来了便捧那书扫两眼,就这样,慢慢也看完了其中大半。
  其实妖怪修炼,大多都不在意时间流逝,但霓羽日日过得同常人一般,久了竟是觉得修炼愈发枯燥乏味。
  又一日,她刚运完三周天,懒靠在榻上,言堇方进来同她换药。
  习惯果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若说霓羽头一二回还是心中别扭,那后来换多几回,她已全然不在意,甚至很是熟练拎过那聊斋翻看。
  虽仍不便下榻,但自己b当初好上许多,自行换药是完全无碍的,可言堇从未提出这事,她也不打算主动提,有人服侍乐得清闲。
  再说这人身上半点灵力波动也无,显然是个凡人,自然也不用担心她会伤害自己。
  再怎么说自己也修炼了百余年,就算妖力尽失沦落于此,也不至于被一个小沙弥尼伤到。
  思绪止于此,霓羽垂眉将心神放在书上。
  书中多为志怪之事,曲折离奇,只是每每看到其中对妖怪之描写,霓羽都觉着啼笑皆非,到底是人眼中妖物,同她们真正之妖多有不同。
  其中有个故事很得她心意,所言是一大蛇x1饮某书生鼻血,被其偷下毒狐药而亡。
  霓羽略一想象,若是升卿同这大蛇一般做出如此蠢事……不住轻笑出声。
  那nv人曾经惯ai游历人间,说不定也看过此书,不知她看到这篇趣文时,心中是作何感想。
  待自己伤好,定要去问问她。
  霓羽压下笑意,又翻过一页。
  言堇给她换完药又帮她粗略地擦拭了一番身子,正为她拢好衣裳。
  突然得这笑声落入耳,好奇瞧她,见人捧着书抿唇笑,问道,“施主是读到了什么有趣之物?如此高兴。”
  霓羽被她一问,才猝然想起身前还有个人,抵唇咳了声,“也没多有趣,是为惊叹其中所述之事怪也。”
  “世间万物,无奇不有,此书为志异之书,集其中怪事jg华者,自然是令人惊叹的。”言堇收好伤药,软声回她。
  “……你这沙弥尼,懂得倒挺多。”霓羽合上书卷,“还以为你只会读梵文佛经。”
  言堇微愣,眼尾弯了点弧,“并未听闻过僧人只可读佛经的规定,况且读万卷书,悟万事理,也未尝不是种修行。”
  霓羽不yu再多谈这些,掀起眼皮偏头往窗枢望,“我何时能出去走动走动?”
  她腹部的伤长了些新r0u,但还未完全合拢,里头neng粉泛红,同周围白皙细neng对b强烈,显得很狰狞又脆弱。
  这般模样自然是不能出门的。
  但言堇知她每日呆在这屋闷得乏味,思忖着说,“再过几日罢,施主身子还是太过虚弱,不可外出太久。”
  有了盼头,霓羽感觉周身都活络许多,待言堇走后又沉浸在修炼中。
  她不是坐不住的人,只是自受伤以来,万事都失去掌控的无力感让她很是烦闷。
  能下床走动意味着她终于可以重新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故而霓羽近来对出去走走愈发渴望。
  也不知是不是这儿人烟稀少,天地灵气都b别处充盈,修炼起来虽说仍是滞后,但也有了些许成效,能如此快长出新r0u来,还是她用妖力浇灌的结果。
  看来升卿所说的确有道理,这儿属实能算得上是风水宝地。
  只是这真气着实麻烦,只能每日将炼化的妖力耗去大半来与之相消,如今也只是消除了少许,道阻且长。
  再次用尽妖力包裹真气,慢慢侵入蚕食掉几缕后,霓羽已额间冒汗,缓缓吐出一口气,方才继续。
  说是再等几日,其实熬了半月,伤口才堪堪长好,得了赦令,霓羽马上收拾收拾自己,踏出了房门。
  言堇在旁看着她,又忍不住絮叨,“慢些,不要走得太快了,你身子还虚着,记得约莫半个时辰便回来休息。”
  霓羽被她念得头疼,抬手捂在她唇上,“师父莫要再念了,小小年纪怎地如此啰嗦……”后一句声音渐小,言堇并没有听清,下意识问她,“施主刚刚在说什么?”
  绵软的唇挨着掌根,说话间带起微震,顺着手心一路麻到指尖,霓羽几乎是瞬间将手缩了回去,背在身后。
  “……没什么,我在寺里走走,不要跟着我。”言罢,也不管对方怎么答,转头就走。
  言堇眨眨眼,学着她刚刚的动作,手覆在自己唇上,喃喃自语,“施主怎么了?”
  气息带着暖扑洒在手心,并无异样,言堇放下手,立在原地,半天也没想明白霓羽腕上青火为何又突然波动。
  这破旧寺院委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有布局能瞧出曾经的兴旺,廊桥飞檐大气辉煌,可惜风雨摧残多年,又无人修缮,如今很是残破。
  不过打扫得十分g净,瞧来只觉出古旧,却不显荒凉,霓羽对殿里的各路菩萨无甚兴趣,慢吞吞地从寮房出来,沿着廊道走。
  拐过一个弯,见前是一方圆拱石门,青苔从墙根处蜿蜒上去,渐消在半门高,外头接的是石阶,通一条小道,两旁有些草木,看不出品种。
  霓羽抬头,见石门顶上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药园。
  她抱臂站了会,见言堇没跟上来,便自己走了进去。
  小道像是沿山路建的,随意修整了些杂草,砌上石砖,现已发青,多有皲裂,但踩着并不sh滑,应是多有人踏足。
  这人是谁不必赘述,总而言之,霓羽顺着走
  ,半天终于挪到尽头。
  尽头只是片田地,其中花草长得葱翠,也不只长一种,粗看分为三块地方,左一个生着片灌木,打着neng芽却无花,右一个还是块空田,中间那片丛生至腰间,看着像乱生的杂草。
  霓羽挑了中间那个,走过去矮下身子,指尖拨动一片叶,心下思绪微动。
  这沙弥尼也是够辛苦的,每日打扫偌大一个寺院也就罢了,还要侍养药草,现在还多了个她要照顾。
  她想起言堇每回过来照看她时,似乎从不见倦容,还十分絮叨,啰啰嗦嗦的叮嘱永远说不完。
  怎么看也不像个忙碌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感慨完,霓羽放过那片被翻来覆去蹂躏得可怜兮兮的叶片,绕着后山走了一圈,也没瞧到什么有趣的,准备走回去,遇上了座浮屠。
  八角七重塔,应当是琉璃所制,妖怪不信神佛,对这些更不在意,她扫过两眼就离开。
  小道没通别的出口,又绕回来刚刚的田地,霓羽顿住脚步,见一人躬身于其间,手里还握着把锄头。
  言堇正好直起身,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施施然往这边望过来。
  对视片刻,霓羽先撇开眼,朝她走去。
  “这是种的什么?”
  “左边那些打了芽的是拂尘花,右边那儿是般若草,现下太冷了,还没冒出头来,你我脚下的则是冠玉,前年中秋过后种下的,还需培土。”
  说着她挥动锄头g带起一块土,松碎覆盖在草根上。
  这三种皆是些名贵的药草,娇弱难养,所幸西山上土对这些药材来说还算合适,养起来也没料想中这么困难。
  “为何种这些?”霓羽就在外头看她,没进去,怕这人把土挥自己身上。
  言堇边动作边回她,“西山顶上不便种稻米,种些药草可以带下山找医馆换粮食。”
  霓羽见她年纪也不大,动作就已经如此熟练,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倒腾这些东西的?
  “小师父年方几何?”
  “……才过十八。”言堇手慢了一瞬,住持正好是正月一捡她回来,于是就将那日定为她生辰。
  到如今她已到了十八,却只过了十五次生辰。
  若不是霓羽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独自在寺里守了近三年。
  才过十八啊……对自己来说也还是个小娃娃,霓羽忽然有了丝年老的沧桑。
  莫名歇了与她说话的心思。
  “我去别处看看,小师父回见。”在这呆着也无趣,不如回去修炼。
  药园里又复安静,言堇收立锄头,双手相交搭着,出神地看那满地翠se。
  三年啊……原来才过三年吗?
  一日,霓羽修炼完,打算去外头走走,权当透气。
  出来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放生池前,她扶着石柱,停下来休息会,向旁望去。
  见言堇手里拿着碗,正往池里丢东西。
  这是在做甚?
  霓羽启唇,正yu喊她名字,却发觉自己竟是不知。
  也不是说不知,妖的记x向来极好,只不过这事没那么重要,埋在角落里有些模糊,一时拾不回来,她站在原地想了会,试探开口,“言……言堇?”
  时隔许久,又在寺里听人叫自己的名,言堇顿住,略有恍惚。
  自住持不在后,她再少下山,唯有去给谢施主送药草时才会踏出寺门,就算下山,同他人也是交流甚少,交付完后便匆匆别过。
  “施主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言堇声音软下来,又像叹息。
  “并无,只是远远看见你,有些好奇。”霓羽回道,“这是在做甚?”说着走过去瞧。
  原来那碗里放了些撕碎的草叶,再低头看水池,有只巴掌大的乌gui冒出头来,一口将草碎咬进水里。
  接着藏进春荷底,惊出一群红鲤,四下逃窜,而罪魁祸首则是再不见踪影。
  “喂gui。”
  “它就吃这么点?”霓羽觑一眼言堇手上半碗没怎么动过的草,有些惊奇。
  “倒也不是,许是见你来,怕生躲起来罢。”言堇摇摇头,又撒下一把,“这么多也够了。”
  霓羽看看池里静下来的游鱼,又看看言堇,最后看看自己。
  看来她不止养自己,还养鱼养gui,真是好兴致。
  不对,自己怎么能和这些未通灵智的劣物b,霓羽皱眉,停下这等可怕的想法,况且这人也不是养她,自己只是暂住一阵罢了。
  晚些时候,言堇来唤她用午膳。
  看着桌前毫无变化的菜se,霓羽顿时没了胃口,“……又是粥?”
  言堇摇摇头,把旁边的一碗白面馒头推给她,“还有这个。”
  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唯一的点缀是中间那碗野菜,看着就没什么油水,寡淡得如同她们身上所穿衲衣。
  霓羽觉着自己脸se要b这桌子吃食还难看,“怎的……如此朴素。”
  “清淡点也好。”言堇拿起块热腾腾的白软馒头,咬上一口。
  这也太清淡了?都清淡多少天了?
  霓羽对着这些东西难以下咽,最后只喝了几口粥便搁下碗筷。
  言堇垂眉不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如今霓羽除却外伤敷药,还辅以药汤疗养内伤,日日如此自然习惯了,所以言堇煎好药端过来给她时,她想也没想便如喝水般吞了一大口。
  哪曾想今日的药b平时苦上许多,那气味直冲天灵盖,呛得她差点儿把药吐出来,但是面前有人,只能艰难地将药咽下,明yan的眉眼都皱成了老树皮。
  言堇没料到她会露出这种神情,差点没压住自己的脸se笑出来,最后还是憋了回去,“怎么了?”
  “今儿这药,怎的这么苦?”霓羽盯着碗里的黑se药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人是那些道士派来的,意图毒si自己。
  不过这双山镇自那以后便是道士的禁地,凡道士出入皆需登记在册,且不可停留一日以上。
  想来言堇这十年来或许连道士都不怎么瞧见过,应当不会是细作。
  言堇不知她几息间就想了这么多弯弯绕绕,很是正经地开口,“这药是由着施主身子情况换的,能好得更快些。”她下巴轻点,示意霓羽把剩下的药汁喝完。
  良药苦口,霓羽在心里反复劝服自己,最后闭着眼将那药全咽了。
  言堇接过碗,柔声说,“施主好好休息。”
  霓羽点点头没回答,只冲她摆手。
  不是不想说,是那药太过难喝,她已经被苦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忍着喝了几日这种不可言喻的东西,霓羽只觉自己快要入土,口中无时无刻不充盈着那药的苦涩,连身上都仿佛萦绕药味。
  言堇刚进来至榻前,就见她神se恹恹,看破红尘的样子,正要说些什么,霓羽便开口,“又要喝?”
  “……不,是该用膳了。”言堇沉默一瞬才回她。
  听见不是要喝那劳什子良药,霓羽在心里大松口气,但面上不显,只点点头,“晓得了。”
  今日仍是馒头白粥,霓羽却全然没有先前那般不满。
  她灌一口入肚,仿佛浑身脏w都被洗涤了一番,不是琼浆,却胜似玉露。
  直到苦涩被清甜压去,一碗粥已见底,霓羽轻搁下碗,不再多食。
  吃得太多,她怕一会儿喝药时全吐出来,那也太不雅观了些。
  言堇看了看她面前的空碗,又想起她每每服药都眉头紧蹙又不得不喝的模样,低头咬了口馒头。
  其实这都是她见霓施主嫌弃饭食想出来的法子。
  若是药汤足够难喝,那其他的平日里再如何不喜的白粥咸菜自然也会变成美味佳肴。
  不过……罢了,左右目的已达到,以后不必如此继续。
  饭后喝药时,霓羽悄提了口气憋住,闭目将那黝黑药汁往嘴里倒。
  就义般喝下却发现这药较记忆中的味道淡上许多,不再苦得她舌根发麻。
  她疑惑地又抿一口,好像的确是苦味少了,“这是又换药了?”
  “并无。”言堇摇了摇头。
  莫不是自己喝药喝得失了味觉,再尝不出来了罢?霓羽疑惑地想。
  的确没换,言堇看着她仰头吞咽时滑动的颈线,垂眸,只是将新加的一味极苦的药去掉罢了。
  折腾这么一番,霓羽是再没心思纠结吃食重不重复了,不过是果腹之物,辟谷后也不用再吃。
  如此想着,她更是把jg力都放在炼化天地灵气上。
  于是乎……
  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她将脸埋进被褥里,深深地叹口气,唾弃自己,真是当凡人当得入魔了,竟然会嫌修炼痛苦。
  “施主为何叹气?”言堇不知何时来的,正立于榻前。
  “小师父,我在这儿也呆许久了,怎么没见过住持?”霓羽趴在床上,枕着双臂,回头看她。
  “难不成,你便是?”
  言堇似乎是没料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好一会才回答,“住持她早几年已圆寂了。”
  “……节哀顺变,那这儿一直就只有你一人?”霓羽略微一顿,不知如何安慰她。
  毕竟她自己也从未从亲近之人的离去里走出来,只能转移话头。
  “又有何人愿来?”言堇似乎是觉着屋里过闷,起身去打开了窗子。
  外头日光洒进来,屋里果真亮堂许多。
  也是,要不是自己逃走时意识模糊,一心只想着躲开玉虚道观的追杀,也不会冒着暴露升卿的风险来这双山镇。
  上了西山才猛然反应过来,于是脚步一拐,敲开这破寺的门,除了自个无奈,这儿大抵永远不会有人踏足。
  “一个人守着一间寺,那可真是辛苦。”霓羽收回视线,懒懒趴着。
  “本就无事可做,如此反而充实。”言堇头也没回,很是自然地在
  窗前书案上铺开宣纸,镇纸压上。
  敛袖研墨,提笔运毫,一时屋内只有她写字时极轻的沙沙声。
  她自小便跟着住持养成习惯,如若心烦便提笔写字,写着写着思绪也就宁静下来了。
  霓羽昏沉想,应当没有人与言堇说过,她写字的声音很让人困顿。
  的确是没有,毕竟没多少人会看到或听到她写字。
  待言堇落完最后一画,提腕,收笔,再回头时,那人已然入睡。
  曦光被言堇挡去大半,只余几小块,偷偷落在榻上怜怜美人的肩与发间。
  这一月有余零零碎碎的相处下来,她们似乎慢慢习惯了对方,竟有些诡异的默契与熟稔。
  窗边的影微动,将窗光收小些,而后渐渐靠近床榻,伸手拉过被褥,替霓羽捻了捻被角,方才离开。
  几缕春风绕过窗子溜进屋里,跳过案上的h宣纸,却不敌镇纸的威力,只吹起一点儿纸张的边角。
  那墨香随之扬起,扫过其上凌厉笔锋,落在最后一行的两字上。
  见妖。
  又毫无起se地修炼几日后,霓羽0清了言堇的动向。
  这人,晨起总会敲钟。扰人,不,扰妖清梦。
  等自己被吵醒起来去撵人,这家伙已经进了大殿念佛,光从门外听着就不想靠近。
  霓羽身为妖,很少会进这些地方,其实并不会伤到她,只是生x不喜。
  这人念佛要念许久,霓羽自诩不会等她,打算随意找个地方歇着修炼。
  说到底她只是不想在那屋里待着,太过闷抑了些。
  这一走,正巧经过放生池,水里静静,春荷亭亭,细看只有几个打了ba0,neng生生的,透出点初春的生机。
  霓羽顿足,瞅了几眼,正好就瞧见水里一道灰影从叶下冲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只绿gui,伸头就咬。
  那影是条小鱼,不慎被池里的混世魔王看上,势要强抢进肚子里。
  可怜的鱼儿啊,只得四处乱窜,试图摆脱这恶霸。
  要是这你追我赶的场面放在话本里,定是一出大戏,霓羽饶有兴趣地盯着看了一会,忽然想起言堇为了不要让小gui吃鱼,时常投些吃的进去。
  她回头扫过眼大殿,这不,就决定大发慈悲帮那沙弥尼一回,亲自下场解决了这出闹剧。
  循着前几日的记忆,霓羽找到了灶房,本是想去后山园子里随意揪点。
  但她撞上过言堇细致给那些草浇水,看上去很是ai护,不知是她单对那草这样,还是对万事万物都这般。
  揪了她草也不知言堇会不会大发雷霆。
  虽从未见过这沙弥尼生气的模样。
  但……总之霓羽还是觉着不要去尝试的好。
  这话怎的听起来有些奇怪?
  霓羽莫名感到一丝怪异,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转而专心去寻吃的。
  东西还是很好找的,毕竟言堇在灶台专门辟出一小块地方放小gui的碗同野菜。
  霓羽拨了把菜叶子进去,端起碗就走,再晚些她怕那鱼就抵不住摧残了。
  于是乎言堇走出大殿,瞧见的便是霓施主端着言伶的破碗,踏着患病之人虚弱的步子。
  快一会慢一会地挪到放生池边上,划拉一下手一翻,那给言伶准备了几顿的菜叶子,就这样悉数倒进池里。
  言堇:“?”
  霓羽本是想走快些,但动作一大便扯着伤口,很是酸痛。
  倒不是这点酸痒的感觉就受不住,只是她一想到是为了这么两只东西而不适,就觉着万分不值当,自然慢了下来。
  然而还是念着要救鱼,又会不自觉加快脚步,最后就成了言堇眼中那样。
  “施主……怎么突然有雅致来喂gui?”事已至此,言堇也不好说什么,走过去接过空碗问她。
  “你这gui,真是够顽劣的,逮着小鱼儿欺负,我这不是来救鱼么?”霓羽微抬下颔,扫了言堇一眼。
  言堇顺着她动作望水里瞧,除了几片浮沉的菜叶,再看不到任何动静,鱼不见踪影,gui也不见踪影。
  “……”言堇沉默了一瞬,不知该怎么回她,只好说,“那多谢施主了。”
  霓羽自然也发现戏里两位主角丢下戏班子跑了,只得开口为自己挽尊,“许是被刚刚下菜的动静吓跑了。”
  未开灵智的蠢东西,白瞎了她一番好心。
  “出来外头有些久了,我回去休息阵子,先走一步。”霓羽看着言堇手里的碗就尴尬得浑身难受,不愿再同她呆在一处。
  “施主慢走。”言堇也不拦她,目送人离开。
  nv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廊道角,四周好似又安静下来。
  “噗……咳咳。”言堇抵唇压住自己的笑声,肩膀抖了好一会才平复。
  再看池里,言伶不知何时又跑出来了,正叼着菜叶往荷叶底拖。
  “你呀你,光欺负池鱼不够
  ,还欺负起霓施主来了。”
  言堇摇头轻笑,将碗带回灶房。
  晚间,言堇来给她换药,霓羽还念着放生池那时的尴尬,下意识躲开她的手,按在她腕上。
  “……我自己来吧。”她伸手去拿伤药。
  言堇想了一想,还是把药递给她,“用量施主可知?”
  “大抵是知道的。”她将伤药自伤口上匀开,缓缓抹着。
  抹上一半,她若有所感地抬头,就瞧见言堇一瞬不瞬盯着她的伤处。
  霓羽动作顿住,被人这般盯着,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你看这么紧作甚,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会伤着自己不成。”
  “……是我逾矩了。”言堇这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直直坐着,双手搭在腿上。
  先前这事总是自己包办,如今让出去了,难免担忧她不晓得如何用药。
  但看施主熟练的模样,便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深感欣慰,但又莫名有一丝失落。
  霓羽三下五除二把那药抹好,衣衫一拢,“好了。”
  言堇收拾好残局,没有离开,而是看她几眼,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还有何事?”霓羽奇怪道。
  “……寺里的米粮快见底了,明日我要下山换米,施主也一道吧。”言堇眼神落在她腕上浮动的青火处。
  这团火苗,早已从初来时的暗淡一点点明亮,不知是否同伤势相关,若伤好青火将旺,也算是好事一件。
  “为何我也要同你一道去?”霓羽不解地问她,自己行动不便,去了也只怕是添乱。
  再者自己也不能下山,妖力尚未恢复,难以掩盖妖气,虽说双山镇鲜少道士出现,但万一被发现,那麻烦可就大了。
  言堇沉y一会才回,“本是不用施主下山的,但你这伤口较常人恢复更为缓慢,我换了几味药也未见成效,或许要去山下医馆找郎中看看。”
  自己这伤乃真气所致,寻常伤药当然难有成效,连如今长好了些也不过是用妖力修复的结果,看郎中没有任何用处。
  但她又不能将这点说出来,霓羽沉默片刻,竟找不到由头来回绝,这可如何是好?
  忽的她想到个法子。
  “小师父,若是下山,我这般散发不合礼数,要用簪子挽起,你这想来也并无发簪,不然还是算了罢。”
  说罢她扫了眼言堇光不溜秋的脑袋,轻笑一声。
  她本是有根簪子的,可那时不慎被玄虚子击断,护了自己一命,逃来庙里便已是散发了。
  言堇攥了攥袖口,才发觉自己完全没考虑过这些东西。
  说到底是她早早剃度出家,又被住持溺养着长大,不大了解世间nv子所受束缚,连束发都分外苛责。
  但簪子,她的确有,而且,这发簪的主人也正是眼前人,只是……这人早就记不得了吧?
  言堇神se复杂地看了霓羽一眼,“我这确有发簪,施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她双手合十俯身一拜,匆匆出去。
  霓羽愣了一瞬,本想叫住她,却没来得及,只能叹了口气,神se恹恹地伏在矮案上。
  她沉思着,指尖不自觉点住茶杯沿,轻轻推起,里头茶水差点儿溢出来,却又堪堪停在沿口处,水波颤颤。
  罢了罢了,也正好下山去探查一番。
  霓羽指尖微屈,将茶杯按回来,端起呷了一口。
  “……”吞咽的动作顿住。
  怎么会有如此难以下咽的茶水?!
  又冷又涩,入喉发苦,丝毫没有回甘的意思,当真是茶中佼佼者。
  这等熟悉又惹人的味道,顿时让她想起些什么,但不大深刻,浅滑过去,终是没抓住。
  她默默放下茶杯,直起身子,又将其推远了些。
  这边言堇离开后,进了自己的屋,在柜子角落里拉出那熟悉的雕花木匣,轻扫几下表面,才慢慢起开。
  里头的同心锁露出来,依稀可见上头刻了言堇二字。
  她柔柔望了一眼,指尖拂过,心中暗叹,终是没继续碰它,只将簪子挑出来,匣子合上推回去放好,起身去找霓羽。
  行至门口,言堇却缓缓停下步子,再次抬手端详这只桃木簪。
  这么多年过去,霓施主怕是早就忘掉这回事了吧,也不知她再看到这只簪子会是何反应?
  推开门就瞧见霓羽复杂难言的脸se,还没问起,对方就收了回去,恢复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言堇扶门,心下惊讶于她脸se变化之快,一时不知该问不该问。
  “你杵在门口作甚?”霓羽见她半天不进来,蹙眉问道。
  “……无事。”
  言堇摇摇头,过去把簪子交于她。
  这是……?
  霓羽瞧见那粉白的东山玉,却是愣住了,这簪子上分明有她曾下过的阵法!
  她恍惚一瞬,思绪纷纷扰扰,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些模糊的影
  。
  那簪子自然不是凡物,上面被自己下了隐匿阵法,注入妖力可掩盖方圆五里外的妖气。
  世人皆认为桃木有驱散妖邪之用,其实也不尽然。
  不过是天生地养之物,就算有灵也该站在妖的一方,所谓驱邪不过是道士们刻下的术法起效罢了。
  人尚能如此,妖如何不可。
  十年前,双山镇乃南北交界关口,玉虚道观坐于北界,又掌了捉妖一要务,经常是要来往于南北两界中。
  故而那时双山镇允许道士随意出入。
  自己当初正巧被那些道士追杀得很是烦闷。
  于是起了逗弄她们的念头,一路上丝毫不掩盖妖气,将那些个道士x1引到这儿来。
  躲进的正是这方寺庙。
  躲进这座破寺庙后,霓羽留下一支木簪掩去妖气,再悄然离开,让那群道士白跑一趟。
  待她们走了,又专门派些妖过来唱一出玉虚道士四处放出妖怪作乱的好戏。
  这不,双山镇也就开始忌讳这些道士了。
  正好应了她们所谓的妖言惑众。
  原来自己早就来过这儿,不过当初这寺庙里似乎是一大一小。
  年长的nv人是位住持,想到言堇曾提到过住持已圆寂,应当是自己离去后的事。
  也不知何时圆寂的,那时眼前的沙弥尼也才不过总角之年吧,小小年纪便独自苦修……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霓羽虽不言,看言堇的眼神里却多了点打量的意味。
  言堇不晓得她所想,只觉霓施主看自己的眼神莫名让人脊背发麻,忙把簪子塞给她。
  “你……”她略微停顿,“当年留下的簪子,我一直存放着也没动过,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边说她边打量霓羽的表情,这话说得存心,她是想试探霓羽是否还记得,若是真忘了,这般提醒也能g起她的回忆。
  霓羽接过簪子,眼风一挑,落在她身上,“小师父还记得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喜怒。
  言堇曾想过,忽略幼时匆匆的初见,当作新遇重新相处好像也不错。
  但今天提起簪子之事,她心中便有种奇异的冲动,她们有一面之缘,又有再见之分,为何不能相认呢?
  缘分本就难得,她如此想也这么做了。
  “我自幼同住持住在寺庙里,很少见外人,对施主自然是印象较深刻,何况施主还叫我替你保存物什,这便更不能忘了。”
  自己当初装作一不愿被抓去给富贵人家作妾而出逃的nv子,大雪夜里敲开寺门哀求借宿一晚。
  怎么想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受如此重伤之人。
  霓羽这时才想到,自她受伤闯进这儿以来,言堇竟从未问过她为何受伤又来自何方。
  这人究竟是单纯得愚笨,还是早已看透却不说破?
  霓羽心头冒出点杀意,无论哪种,都不能久留,待自己伤好之后……
  言堇未曾察觉出霓羽斩草除根的想法,不是没好奇过施主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施主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或许为了反抗,日子过得凶险,不然不会受如此重的伤。
  施主也是位可怜人,思及此,她对霓羽更是怜惜。
  自己尚未痊愈,同她再演上一段时日也无妨,霓羽收起心中思绪,低头看回手中的桃木簪。
  簪子完好如新,应当是被人保管得极好,霓羽心情总算好上几分,但环顾四周,却未找到铜镜。
  霓羽:“……”
  她早该想到,这破庙连簪子都是自己留下的,又怎么会有铜镜,估计梳子也不会有。
  自己消耗些许妖力便可保持整洁,日常沐浴更衣也鲜少用镜,于是乎现在才发现自己竟不曾打理仪容和人相处了这么久。
  真是可怕,霓羽0了0自己光滑的脸颊,打了个寒噤。
  无法,她只好以指为梳,估0着挽起一个简易的发髻,冲言堇颔首道,“如何?”
  这桃夭木簪淡粉瓷白,从乌发里露出一簇簇花蕊来,更衬得她人b花娇yan。
  “是极好的。”言堇夸赞道,同她下山所见nv子相b,霓羽确是她见过最美的,对发髻她也说不出什么评价,但仍是觉着赏心悦目。
  霓羽不大相信她的品味,挥挥手让她过来。
  “怎么了?”言堇凑过去,不晓得她要作甚。
  那指尖g住言堇的衣襟,将人下拉,言堇身形不稳,一手撑在那矮案上,仰头看她。
  这一看,直直撞入她眼底。
  施主的眸子似乎是b一般人黑,如浓墨晕开,缀在白里很是分明。
  言堇呼x1微凝,x腔里好似有个物什重重跳动了一下。
  还没回过神,霓羽就将她推开了,抬手拔出木簪,“就这个吧。”
  起码从言堇眸子里映出来的自己瞧起来不错。
  言堇没站稳,扶着桌沿转个身,一pgu坐在矮
  榻上,差点后仰摔进去。
  霓羽被她吓住,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她有推得如此用力吗?
  “时候不早了,明早下山,贫尼就先告退了。”言堇稳住身子,缓了一会才爬起来,合十再拜时,却不敢再看霓羽的眼眸。
  霓羽也是要为这簪子注入妖力,不留她,“慢走。”
  门阖上,屋里静下来,霓羽摊开掌心,滑出木簪,自手心溢出妖力,缓缓存入其中。
  这个应当能掩盖一二,正好,去瞧瞧玉虚那边有无派道士过来。
  ?
  升卿极少外出,大抵不会被发现,或许是玉虚道观发现了她的踪迹却寻不到她,于是留下自己套话……
  两人对视几息,还是言堇先打破沉默,“如此甚好,午时了,施主可要用膳?”
  “……好。”
  膳食自己是同她一道吃的,应当无碍。
  霓羽沉下思绪,终究不敢打草惊蛇,这人应当还不知道自己已然发现她的秘密,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晚间,言堇煎好药给她送进来,“施主的伤口如今已长好了,就不用再敷伤膏,以后只喝这药调理即可。”
  说着将药碗端给霓羽,又像是想起什么,神情踌躇,补了句,“若是实在难咽,谢施主这回还送了些蜜饯给我,喝完可以去给施主你取来。”
  说罢,言堇坐在一旁,似要看她喝进去才好。
  霓羽听完,捧着碗才挨到唇边,却又放下来。
  “怎么了?”言堇不解地看她。
  “我想你说得有理,这药太苦的确需要点甜物中和,麻烦了。”她搁下碗,手倚在桌上支着脸朝言堇展眉,轻盈一笑。
  发丝后那根桃木簪自回来后,每日都别着,桃花灼灼,与乌丝相映,笑如桃面娇娇。
  分明也是穿那破旧衲衣,一身青灰无甚颜se,可她这一笑,便衬得室内也有三分春se盎然了。
  言堇呆愣片刻,才找回正常吐息,有些狼狈地错开眼,磕绊回,“我这就去给施主取来。”
  她脸颊不知何时腾起两片粉云,更有漫开之势,不消几息就已蒸到耳尖去了。
  几乎是逃也似的开了门出去,脚步若是细看,就知其有几分凌乱。
  霓羽待她离开,才敛去笑意,等了一会方出门,寻了屋外一处角落将碗中药汁倒去,又施施然回屋坐下。
  药里不知放的什么,就算已经喝了许久,也不能再碰,还是倒掉为好。
  忽的,她眼波一转,想起件事。
  自己当初留下木簪时,曾在言堇身上打下印记,将那簪子中的灵力与她相连,若这是同一人,那自然能感知到其鸣,若不是一个人……
  那她就要想法子与升卿联系,断了这尼姑的生路。
  言堇两手各端着方小碗回来,一个里头团挨着三颗蜜饯,另只稳稳当当盛了半碗水。
  她用手肘掩上门,走过来却见霓羽跟前药碗已然是空的。
  “施主先漱漱口吧。”她满意笑笑,递去那碗水。
  霓羽不露声se地伸出手,接过。
  指尖接触时她释放妖力,簪子里的印记被催动,闪过一瞬微光。
  言堇顿住,忽的感到t内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很怪异的感觉,她皱了皱眉。
  霓羽反倒是心下惊奇。
  是她,印记回应了。
  怎么会……
  两团青火此时却顺着指尖汇聚在一起,如水般流淌,又像是缠绕纠结的丝线,覆于两人手上。
  言堇率先收回手。
  青火黯淡下来,缩回腕上,她瞧了瞧霓羽如常的脸se,知晓这又是只有她自己能看到。
  捧碗在掌心,霓羽思绪纷乱,眼神落在那澄澈清水里,低声道,“多谢小师父,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那贫尼便不打扰了。”言堇双手合十朝她微一俯身,掩门离去。
  看来……言堇仍是当初那个沙弥尼,那为她身上会有法器?
  能有骗过自己的法器,在玉虚里地位定然不低,但派去的探子却从未打探到有这么一号人。
  自己本以为是她被玉虚藏得极深,但现下看来应当不是。
  或许她不是玉虚的人,但绝对不简单……
  霓羽搁下碗,推至案角,将那蜜饯也放在一旁,指尖点入水面,沾水作墨,于矮案上滑动。
  符文渐渐成型,铺满了小半张桌面。
  不管怎么,如今在这寺庙也怕是有危险,于房中作下阵法更安心些。
  此阵有反弹之用,作阵者即为阵主,所有意图攻击阵主之人,皆会受其使出攻击之力的三倍弹回自身。
  她分出一些妖力,融入水中,青光乍亮一瞬,方暗淡下去,水se渐散。
  霓羽额间顿时冷汗直冒,那指不敢ch0u离,手腕无力搭在案边,咬唇抚上心口。
  这会的阵术要b木簪上的繁复得多,她如今修为大不如前,起阵
  都有些艰难。
  由于这阵术强弱与作阵者的修为高低相关,自己输送的妖力越多,能破此阵的人也须得修为更高,方能防得住大半道士。
  能不能防得住那沙弥尼……不能确定。
  她喘了口气,只好狠了心继续送出t内剩下那些稀薄妖力,总算是重新染起青火,一路烧起水纹。
  片刻,案上符文已成,蓄成一缕青烟直上房梁,那青火烧出的焦痕便消失了。
  如同未曾出现过那般g净。
  结阵那瞬,霓羽腹上伤口处真气暴动,又呈搅动之意,引出阵阵钝痛。
  她脸se一白,唇上都没了血se,忙按住腹部,伏于案上,小声ch0u气。
  糟了,妖力全用作结阵,所剩无几,根本压不住玄虚子那老nv人留下的真气。
  她忍住绞痛,强撑jg神支起身子,哆嗦着盘腿坐直,止不住地抖,腰身微颤。
  打坐修炼,积蓄妖力。
  自己何曾如此狼狈?霓羽心中更恨,连带着对言堇也有了些不满。
  要不是这沙弥尼实在令人捉0不透……
  天光浮出,林雾淡去。
  霓羽耳畔有闻钟声,知晓那沙弥尼应当是已经起身,在敲钟。
  竟已是晨间,她苦苦支撑整晚,方才压住t内横冲直撞的真气。
  此时身子发虚,指尖都无力抬起,便蜷着寻了矮榻角落窝缩。
  身上衲衣昨夜一夜未睡,故而只是微散,妥帖盖住她,隐隐有些润意。
  大抵是疼出冷汗浸的。
  她x口起伏,实在是难掩疲惫,料想言堇等会要早课,大抵不会过来打扰自己,这才放心阖了眼,沉沉睡去。
  言堇的确是要念早课,但她从小起,心思便细腻,再加之能看见魂火,更是对旁人看得透彻。
  昨日霓羽虽有掩饰,但言堇依旧是能看出些不对来。
  霓施主似乎是在抗拒自己。
  她知晓这时再往人跟前凑的确是惹人厌烦,可她担心施主伤口不适又不肯说。
  故修完课诵,还是没去斋堂起灶,而是去找霓羽看看。
  到人屋外,她抬手先轻叩两声,才立于门外问道,“施主可曾起身?”
  屋里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还在睡吗?言堇蹙眉,往日她念完早课,霓施主也都起身了,还会自己出来斋堂寻她。
  这会一直没起也就罢了,连喊人也没回应,难道是又伤着自己了?
  言堇不太放心,又叩了两下门。
  她猜的的确不错。
  霓羽一直难受得厉害,没能睡着,只是闭眼小憩,早在她一开始叩门那时,便已听见了她的呼喊,但没那jg力回她。
  本寄希望于这人听不见回应,能识相点快走,没想到这沙弥尼缺了心眼子似的,不仅不走,还在烦扰自己。
  “作甚?”她心有恼怒,总算启了尊口,语气听起来自然也不大好,闷闷从木门后透出来。
  轻轻压进言堇耳中,如蒙了层纱。
  “施主不出来用早膳吗?”言堇敏锐察觉到她的不满,一时不知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好将声音放得更柔,免得惹恼了她。
  只是她这般好声好气兼好意,对上霓羽,也只能落在地上了。
  因这不满的确是冲她来的。
  见她又问还问,霓羽支起半截腰身,鬓发散乱遮了两颊,也遮不住那双桃花眼里暗藏的点点杀意。
  砰——她随意拿起手边什么东西,往门口砸去。
  陶碗碎开,溅得四分五裂,嗒嗒两声弹在门上。
  里头三颗完好无缺的蜜饯滚去几圈,沾上一周泥尘,彻底是不能吃了。
  “不吃,今日别来烦我。”
  说罢,她咽下将将溢到嘴边的痛息,长长颤颤吐出一口气,忙不迭坐起结印,运转周天,引动妖力方又压住腹腔内真气。
  果真不能动气,不然妖力与真气失了平衡,遭罪的是自己。
  霓羽咬牙,给门外沙弥尼又记上一笔。
  这动静实在太大,言堇被她镇住,僵在门外,好半天才缓过来,掌心挨住木门,想进去收拾。
  踌躇许久,还是怕霓施主生气要气坏身子,只好作罢,打算晚点再来。
  回了斋堂,言堇执碗沉思。
  霓施主……好像从山下回来起,就对自己有了疏远之意。
  是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言堇指尖轻轻拨弄腕上那丝如小蛇曲盘的青火,幽幽叹气,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房中,霓羽丹田之处本源妖火被人r0un1e了一把似的,一颤,几经抖动,怯怯缩起来了。
  她腰身顿软,没忍住呛出一声轻嗯,经脉瞬间闭塞阻绝灵气,只能抬手胡乱搭在案边。
  微喘。
  怎么回事?怎的跟有人捏住了她命脉一般。
  霓羽以为这只是真气入t太久的弊端,
  正要继续修炼。
  可有人没放过她。
  言堇本是出神时无意逗弄这青透火苗,拨动几下便指尖一烫,引了她的注意。
  “嗯?好像更亮了些。”
  她两指悬停在那焰尖上,若有所思。
  青火如有灵x,像是十分喜ai她,还拧成了一gu,往上攀去,虚虚碰了她一下,颤动几息,又矮了几分,缩回手中。
  “你倒是,b你主人活泼许多。”言堇笑笑,陪它玩起来。
  她惯ai这些小小又羞怯的花草鸟兽,虽然手上这团不过是簇火焰,但莫名有活物的灵x。
  很是惹人怜ai。
  言堇边是感慨,边是为鸟儿顺毛似的一下一下抚过它,“这么多年也未曾见你出来,她一来你便又出现了,你既然是那么喜欢她,又何必日日附于我身上呢?”
  青火只抖,却忍不住主动挨她,一跳一跳的,愈发像只青羽翠鸟了。
  若是言堇能瞧见自身金光,自然能发现她指尖正不住往外流出丝丝缕缕金线。
  不过她从来是瞧不见的。
  她们一人一火如此温馨。
  霓羽就不是这么得意了。
  丹田处无一刻平静,妖火明明灭灭,时而有被抚弄之意,时而被强行按住不能动弹。
  她根本没法静心打坐,只一运转周天便浑身su麻,自刚刚起便一直揪着案角,维持着坐姿,作为最后t面。
  只是这怪异感觉愈演愈烈,以至于她连真气绞杀之痛也感受不到了。
  唯有丹田微微发暖,似有什么气道,往她四肢百骸里冲去。
  霓羽浑身都烫起来,呼x1不稳,sisi咬唇,喉颈咽动,极力吞下因身子太软太烫蒸出的哼音。
  怎的会这样,谁……谁在……
  她力气渐散,只得反手抵唇,红唇微张,hanzhu手背上一点皮r0u,轻咬,磨出点痛意,好让神思清明。
  可惜这也不大顶用,不多时霓羽眼中水波就已雾霭朦胧,掩于发丝间难见。
  “……”忽地她身一震,低头腰弓起,掌心发紧从案角滑下,按在榻上,虚虚抓握,揪住了自己衣摆。
  t内经脉如被大gu灵气冲洗过一般,软透了泛着腾腾暖意。
  霓羽沉默坐于榻上,绷紧的腰身缓缓松下,她抚上心口,安抚那过快的心跳,垂眸,神思沉入丹田自视。
  修为竟是猛涨了一截。
  这是……哪儿来的助力。
  她脸se有些难看,眼下修为来得莫名其妙不说,自己……自己还突然起了反应。
  若不是阵法没有被触动,她都要以为是有什么登徒浪子来轻薄于她。
  可这屋里除了她自个分明没有别人。
  怪哉,自从她来了这间寺庙,就没有那件不是怪事。
  霓羽再细细感受,妖力已然是能压制住那道残留真气了。
  不如现在赶紧离开……
  还不能够,她蹙眉,不消去这真气总归是个隐患,且自己修为都还没恢复至全盛时期的三成之力,此时出去对上玉虚那帮道士也只有si路一条。
  再者,回涨妖力是件好事,目前也还未有什么东西危害到她。
  罢了,修炼要紧……
  霓羽权衡再三,选择留下,只是她身心俱疲,思绪渐渐混沌,到了最后,居然伏于案上昏睡过去了。
  言堇折腾了会这火苗,也是莫名有点累了,收回手,喃喃道,“霓施主不知是否要用膳……”
  “罢了,她说今日不想被叨扰,晚间再给她送去吧。”
  她起身收了碗才出去。
  照例喂gui,今日天se有些y沉,g燥生闷,鱼儿都不大愿意出来,唯有言伶还耀武扬威在池里游动。
  言堇倒不觉得太热,她身子好,对冷热都很能捱,只是有些口g,喂完gui后准备去打些水喝。
  提水上来,有人敲门。
  言堇这会没被吓到,疑惑放下木桶,前去开门。
  是谢却尘常派来的两个小厮。
  “二位施主这是……?”言堇扶门问道。
  “今日惊蛰,天g物燥,谢大夫说给您送些白梨上来,免生肝火风热。”
  “多谢二位,可要进来喝些水再走?”言堇忙谢过他们。
  “我们二人只是送梨,山下事忙,就先下山了。”两小厮把那筐梨放下,摆手拒绝,不多留便走了。
  言堇提过箩筐,里头都是些个头大而饱满的玉se白梨,瞧着让人口舌生津。
  今日惊蛰?这般闷热的天气,怪不得霓施主如此焦躁,许是肝火郁结?
  正巧可以给她炖些梨汁,权当下下火气,也能润肺清心。
  言堇把梨搬到水井旁,那木桶里井水生凉,正好放里泡着清洗一番。
  洗净后她挑了些进灶房,起灶,将那梨切作小块,她做得慢,也不着急,衲衣袖口整齐挽起,露出半截手
  臂,清瘦却不羸弱,使刀时可见十分有力。
  刀面堆过梨块,放进碗里,倒些许水,架了竹蒸笼,底下添了柴火,才搁碗进去盖上。
  好似越来越闷了,言堇启了窗,却正见远天边有墨云成片,乍起一道惊雷。
  一瞬闪一瞬灭,在云层里翻涌,终争出了胜负,劈下最狰狞的一柱来。
  沉啸而后才至,闷闷几声接过极重一声炸响。
  啪嗒……第一滴雨打在寺门旁古松上,起了头。
  雨水紧接着倒灌而下,不过几息就给西山带了满山嘈杂。
  言堇眼前不消片刻已是雨雾连作丝状,朦胧如烟,寺中各座建筑都只剩下模糊的影了。
  有几滴雨水飘进窗里,打在她眼帘上,凉丝丝的。
  蓄了许久的燥热,只这刹那,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乍暖还寒,春雷始鸣。
  惊蛰了。
  霓羽才又睡下片刻,一道闷雷却滚入梦中,久久不散。
  她蹙了眉,偏头往衣料里埋去,身子还虚软,被闹得难受,但实在无力动弹。
  好不容易等那雷散了,沉寂些许,雨声紧接着便嘈嘈切切跟来。
  真是一刻不得停歇。
  霓羽因那突如其来的凉cha0而激醒,拢了拢身上衣物,倚在矮几上,指尖轻r0u额角。
  下雨了?
  她后知后觉,心头泛上点不喜来。
  她一向厌恶雨水,冷且不说,甚吵,还ysh。
  若此时飞出去,羽毛也会被打sh了,沉重难以展翅,寻常鸟儿把握不住力道,每每都会被这雨卷去栽进林子里……
  嗯?霓羽顿了思绪,她也不是当初那只毛也没长齐的鸟儿了,想这些作甚。
  真是最近事多了晃脑子,不太灵光,荒唐。
  这雨似银竹,根根扎入土里,太响,霓羽再难入眠,只好拖着软躯继续修炼。
  她才运转一周天,便震惊睁眼。
  若说此前,自己修炼时时受真气钳制,往常吐纳十分灵气,也只能x1入一成。
  而如今,真气仿佛消散了一般,灵气入t极为顺畅,甚至较之前炼化更快。
  真是奇也怪哉!
  霓羽引了妖力去触那伤口,却正好碰上一丝真气,腹上一痛,轻嘶出来。
  真气尚在,并未消失。
  那这是为何?她复想起方才丹田处莫名的异动,心中有了计较。
  难道是刚有神助,打通了自己经脉不成?
  双山镇还有这等奇异之处?
  几次变故都与吐纳灵气有关,她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不,还有一个变数,霓羽面se沉下。
  是那看不透修为的沙弥尼。
  莫不是她……
  霓羽自己却先否了这个想法,且不说那沙弥尼早已离去,更何况自己丹田妖火哪是旁人能轻易触碰到的。
  没有神识相通过,不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找到自己本源妖火。
  或许真是灵气太过充裕的缘由,双山镇于南北交界处,两厢灵气汇集,又少有道士掠夺之,有此等异象也不无可能。
  不正也是这儿有助于修炼,升卿才决定迁过来吗。
  话虽如此,她终究是担心,于是又往阵术中输入些妖力,才盘腿运转周天,不再浪费时辰。
  只是她近来确是霉运连连,诸事不顺。
  起了架势不久,雨势渐收,言堇便来敲门。
  这日子,分明是不想让妖安生。
  “又做什么?”霓羽实在是没心气恼她了,许了她进来,只淡淡问。
  “正巧谢施主送了许多白梨上来,我看施主心气不顺,便做了些梨汁,润肺下火。”
  言堇将那碗澄澄润白的梨汁端过来,里头梨r0u蒸得发软,沉在碗底,调羹一舀便成一弯。
  见她又是熟练喂过来,同喂药一般,霓羽拧了眉,喉间隐隐泛苦,接过碗拒绝她,“我自己来。”
  言堇见她坚决,只好给过去。
  她舀了勺汤汁,梨香翻上来,很是浓郁,洋洋洒洒甜了满屋。
  看着不错,但霓羽没喝。
  她如今对言堇难有信任,这碗梨汁也一样。
  但这沙弥尼直守在跟前,也不走,她不喝就太过奇怪了。
  还在纠结,言堇却突然凑上来,那双秀眉轻锁,目光是……
  落在她唇上。
  “惊蛰看似遇雨生寒,实则天燥,施主你这唇上都有些g裂了,还是快些喝吧。”
  她满眼关心,可靠得实在过近,不免冒昧。
  霓羽下意识便躲,往后退去,手腕不稳,抖了抖,碗里汤汁荡上几荡,自沿边溅出来,洒了些在她手上。
  刚蒸出来的梨汁,还腾腾冒着热气,虽然能入口,可霓羽才醒,又被雨意凉了半身,乍碰到这汁,倏然觉烫,手更晃。
  一下,碗翻了,悉
  数洒在她身上。
  “嘶……”她小腹一凉,才回觉是热。
  砰——碗也滚下去了,碎得四分五裂。
  场面顿时一片狼藉。
  言堇正站于榻旁,躲闪不及,脚腕缠着布条也被瓷碗碎滑开,渗出些血se。
  她哪顾得上自己,就先去把霓羽捞过来了。
  握住这人手腕,就要伸手去够她衣带。
  霓羽惊颤,拦她,“你作甚……”
  没拦住,言堇轻而易举便把她两手都抓起来,扯开了她早浸透大半水se的衲衣。
  “施主莫要乱动,我去打些凉水来!”言堇拉了她半截还g的衣摆轻轻沾去她腹上水渍,才脱了外袍盖住她。
  转身匆忙跑出去了。
  霓羽揪着她那件尚有余温的外袍,渐闻那檀香自衣料上透出,很快便已萦绕满身。
  小腹慢慢烫出辣意,连带着伤口也疼起来。
  惊魂未定。
  这沙弥尼,真是……
  好甚无礼。
  言堇怕她烫出个好歹来,火急火燎提了桶井水,不消片刻就跑了回来。
  手上还取了块g净的布。
  她浸水又拧g,掀开外袍想给霓羽敷上。
  “好了……”霓羽劈手夺过那凉布,自己搭在腹上,被冻得一激灵,抿唇,眼睫抖动。
  言堇手还悬在空中,就被她抢了去,心中歉意更甚,“施主伤口可还好,若是疼得厉害可让我察看一二。”
  “不用,不过一碗梨汁,算不得多烫。”霓羽看见她就额角突突跳,顺道用那布擦了擦残留的梨汁,“衣裳脏了,你去帮我取套新的过来。”
  言堇忙起身,在屋里木柜取出套洗净收好的衲衣来,交给她,“施主平日穿过的我都洗净放进这儿了,日后要换从衣柜里取便是。”
  那你为何不早说,总要我来寻你?
  霓羽想起她每日更换衣物都要找这沙弥尼,心中更是不畅快,但此时不消说这些,只是开口,“我要更衣了,你出去吧。”
  她揪着衣袍,眸中泠泠,一副赶客的模样,只是衣衫半解,又因一夜未睡稍显憔悴,这一烫将她面se都烫出些红。
  红尘里,倦游客,人b春se。
  言堇……言堇不敢多看。
  “晓……晓得了施主,我去给你盛碗新的梨汁。”她在霓羽目光下,突然生了些磕巴,应完便转身冲出门去了。
  一路不知味,直到斋堂前方才停下。
  言堇忽感脚腕隐隐作痛,往下看,终于知自己受了伤。
  已是淌了满腿血。
  霓羽待她出去才松气,掀了那件外袍,才感觉这人身上总带的檀香远离了自个。
  呼x1都顺畅许多。
  但没了外袍遮掩,她衣衫大敞,雨后凉风顺着言堇走得匆忙而未关实的门缝里钻进来,忽而吹至她身上。
  霓羽打了个寒噤,终于想起用妖力温暖自身。
  假装太久的凡人,居然都快把这等事情给忘了。
  片刻后她又散去气劲。
  罢,还是积攒用于消除真气吧。
  褪下那身梨香浸透的衣裳,霓羽换上g净的,又冷敷片刻,将回暖的布扔回水里,系好衣带。
  着实累人。
  过了片刻,言堇回来,这次她依旧是敲门,只是声音小了许多,“施主可换好衣裳了?”
  霓羽应声,她才进来。
  也没有再要喂霓羽,而是放碗在案上。
  收拾了地上碎屑,又抱走衣服,期间是一句话也没说。
  霓羽很满意,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沉入打坐之态。
  言堇披好自己衣服,才抱着那团梨香衣往回走。
  外袍才这一会,就也浸了些许香气,梨汁般甜丝丝的,同檀香混于一处,连带着那静心清神的味道也变得有些馥郁。
  倒是很好地掩盖了脚腕上那抹血气。
  言堇忍着痛,将脏衣泡入水中,这才回房,脱了鞋袜处理。
  她忽地叹气,自言自语道,“我不过小伤也疼痛至此,那霓施主当初所受重伤又该是多难捱呢?”
  霓羽不知她成天都在想这些有点没的,只一心修炼。
  不过案上那碗梨汁实在是太香太甜,香气拌进灵气里似的,仿佛每运转一周天都g了一丝进去。
  “啧……”霓羽抿了抿略有g涩的唇,桃花眼一斜,目光落在那碗安安静静的梨汁上。
  尝尝又何妨?或许真的只是一碗梨汁……
  方才应该让那沙弥尼自己先喝一口的。
  霓羽敛眉,徒生烦闷。
  又闭目,继续打坐。
  几息过去。
  她睁眼,还是端起了那碗梨汁。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确是甜而不腻,清润生香。
  霓羽今日被扰了无数次而生的郁气,散了许
  多。
  也不是不能稍稍原谅那个沙弥尼。
  嗯。
  午后,春雨又复催林。
  言堇给她送了吃食,便没再来。
  霓羽忙于修炼,就搁置在那,没有动。
  直到她渐渐感凉,头也开始昏沉,这才是停下。
  饭菜早已凉了。
  她喉间痒意愈甚,终是压不住,溢出声咳。
  头痛yu裂。
  这是怎么回事?
  霓羽浑身乏力,眸中也有抹酸涩。
  吱呀——有人推门进来。
  是言堇,来给她取走碗筷。
  “施主,你……”言堇见她不对,忙上前看她。
  一眼便见她面上晕红,只得道,“冒犯了。”就伸手去探她额间。
  霓羽抬手要挥,才搭到她手上已没了力气,虚虚靠着,“莫要碰我。”
  额间滚烫,言堇收回手。
  又正好接住她腕,探了脉象。
  速疾而洪,大抵是发热。
  言堇暗道不好,心料她应是今早晨着了凉。
  又是有伤在身,一来二去便染了风寒而致发热。
  正思索着给施主熬什么药。
  脖颈处却一烫,有些sh润。
  言堇低头看。
  霓施主烧得难受,红唇微张轻喘,埋首吻住她脖颈。
  大抵是为了纳凉。
  很烫。
  像是忽贴上来个汤婆子,只是霓施主b汤婆子软得多,唇与肤相挨着,似要融于一块。
  言堇屏息,偏头,伸手想扶她起来,只抬到她肩两旁,还隔着些间隙,稍顿。
  霓施主这时忽在她颈间乱蹭。
  发丝略带点皂荚香,隐隐约约浮上来。
  且因她病着,呼出来的气口都烫得有些润,一ch0u一喘,细细铺过来,几下,言堇半边身子就已麻了大片。
  言堇逃无所逃,去无处去,才这一晃神,霓施主身子也贴了过来,两手虚搭在她腰上。
  周身也烫。
  “施主还好……”吗?
  言堇僵直由她折腾,不敢乱动,犹是担心,开口询问。
  没完半句,怀里人已一下抬手盖上她唇,依旧是温烫灼人,可惜无力,很快便滑落下去。
  轻轻扇了她一掌似的。
  “别动……”霓羽手滑下她肩g着,不满呢喃。
  言堇这下想揽过她的手也放下了。
  霓羽烧得糊涂,不知眼前何人,只当是块凉冰,挨着舒服,便si揪不放,消消暑意。
  两具身子相叠贴合着,呼x1交融,一动一颤都可细细t会到,言堇x上被她两团柔软沉压,腰也碰着片滚烫的腹,火气似的抖动。
  太近了,也太热了。
  言堇忽觉她舌尖t1an过自己微扬的颈,不住一ch0ux1,掐住她腰,按下此人,“施主……”
  她也快要被磨得发热了。
  所贴颈面这会也被霓羽熏热了,快赶上自个那般烫。
  “热……”她难受得紧,于是卸磨杀驴,直把这人推开,往后一撑0到榻上也凉,后倒,侧伏在那榻上,总算又得了些慰藉。
  言堇直见她躺下,才猛的松了心神,指尖缓缓去碰霓羽刚紧贴过的颈。
  只b寻常温度热了一些,算不上烫。
  这样也热吗?
  榻上那人已是熏暖了一块,不再得劲,又轻挪,将将要整个人都趴于榻面上,只跪伏后身对她。
  言堇闭目,猛摇了下头,才睁眼,将人抱起。
  “别碰……热……”
  霓羽被檀香裹进怀里,只觉呼x1愈发沉闷,挣扎了几下,可惜身子虚软,没甚作用。
  “施主去床上歇息罢,更舒服些。”
  言堇温声同她解释,快步抱她去床边。
  只是她的好心没被领情,甫一放人下来,脸上就啪的一下,被扇偏过去。
  霓羽这会不知哪儿来的劲,一声脆响b方才狠多了。
  “滚。”她蹙眉吐出个字节,被褥一卷,往角落里缩去,没了动静。
  言堇转过脸,捧手捂着,抿唇看了这人一眼,轻叹一声。
  唉。
  弯腰给她掖了掖被角,而后才推门出去。
  也是幸好,早几年常在山下行医,便养成了备药的习惯,不然还得下山去寻谢施主抓药。
  只留霓施主自己一人在寺里她不放心。
  熟练放药熬了,言堇执把小扇将火扇旺些,起身去打水。
  那块才洗过,半g的布又收下来,再放入水中搓洗一遍,泡得冰凉。
  药汤还得等个把时辰,这会儿就先用水冰过的布条降降温。
  屋内,霓羽压在被褥下,她大抵是嫌热的,早挣开了一角,露了半边身子在外,便再没力气动剩下一半了,从被褥里向外冒出滚滚热气。
  “施主?”言堇喊她一声,果然是没得到回应,只好上前给人盖严实些。
  “嗯……”霓羽闷哼一声,稍动,总觉自己口鼻耳目都堵得厉害,无从疏解,自心头满溢出些委屈,漫成眼尾一抹红。
  热……身子烫软了,神思也蒸成一团浆糊,就这般苦景,还有人给她再添上一把火,安的什么心。
  霓羽气狠了,又失了控制,竟是滑下滴泪来。
  她实力尚弱时,除却初化形那次差点儿被道士杀si,往后都有升卿护着,连点小伤都不会受,等到修为深厚,更不用担心有何病痛。
  哪里遭过这种罪呢。
  这次倒给她真真切切t会一番凡人的苦楚了。
  霓羽也不知自己想了什么,只满目混沌,犹如又回了当初被道士架在火上烤的时候。
  痛苦,无助,又什么都发泄不出。
  忽地有阵凉意搭在她额上,一丝丝沁进来,似久旱逢甘霖,润透了她四肢百骸。
  她艰难吐息,眼微睁,昏暗里是道人影,雾沉沉看不真切。
  那只手刚沾了水,此时又给她掖好被角,指尖无意碰着她锁骨。
  一点凉。
  “施主莫要乱动,等会儿布巾要甩下来的。”
  言堇方拧g了水给她额前敷好凉布,恰好拭去那滴泪,没能瞧见,又哄孩儿似的,还拍拍她x口,声音低柔。
  已是h昏,西山日头落得较晚些,还坠了点红,权当屋里灯火,只是不大亮。
  同言堇语调那般轻。
  霓羽忽就平静下来了,乖觉沉息,心中恼气如湖烟,将散。
  又是……有一丝熟悉……
  好似……似……
  似谁呢?
  她没想出来,就着那阵清凉,睡去了。
  言堇见她又入眠,遂替她理了理眉前乱发,免得挡了脸,睡不舒服。
  走至门口,又折回来,把被角都塞进霓羽身下,这才满意,轻点了下头离开。
  药调子下的火已转小,壶嘴往外喷出的气盈满了灶房,才一踏入就满鼻药味。
  呛人。
  言堇面不改se,她早闻惯了这些,对她而言反倒是安心,心只更静。
  捡回扇子守着,蹲了片刻,屋外又淅淅沥沥响。
  应是方才未下完的雨,蓄了会势,合着剩下那片云雾浸入西山。
  言堇坐在矮凳上静静望外。
  她甚ai雨。
  只一场春霖而至,便万物ch0u条,人间起始。
  终是又活过一袭寒冬,同她当初一般。
  不过如今倒有点不好,就是太易害病,才落下道闷雷,便染了霓施主一身病气。
  霓施主一直这般t弱吗?
  言堇熬药无聊,自个找了些事想。
  少时见她似乎也如此柔弱。
  或许是吃得太少,身上没二两r0u御寒。
  想到这儿言堇忽然惊觉。
  出家人不食荤腥,但霓施主不是啊,她就这样日日陪自个吃些斋饭,破了习惯,难免虚弱。
  原来是因为自己?
  言堇愧意重重,可……若是让她做些荤菜给霓施主吃,又是破戒。
  这……这可如何是好。
  左不是右不是,纠结来纠结去,雨也停了,药汤又还要等许久,言堇放下小扇出去。
  给霓施主重洗了下布条。
  施主还睡得昏沉,大抵是真的累了,呼x1绵长,身子也未动,b平日乖巧得多。
  这般往返几回,药已熬好。
  言堇哎呀一声,寻了麻布盖在把上,将药汤倒进碗里。
  时辰正好。
  霓羽本是要用伤药,但染上风寒,只好停了此前那味,先给她调理好发热之症。
  下过雨,青石小路sh滑,言堇恐自己摔了碗,没抄近道,只从廊桥过去。
  屋里闷,她留了一半门作透气用,手稳托碗,至床边发现霓施主应当是有所好转,颈间渗出些汗,被褥也不想好好盖,挣散了些,翻过身,往外伸出只腕子。
  她手腕素,gg净净的,只一截皓腕,手微垂,挂于床边。
  言堇搁碗于旁桌案上,过去看也不看,握住她手,心道果然,微微发凉。
  于是蹙眉将其塞回去,才喊道。
  “施主?”
  霓羽热气顺汗而出,好上许多,力气也是回来了些许,又将手伸出去。
  “施主,该起来喝药了。”
  言堇将她额上已泛暖的布巾取下,放回木桶洗净,不厌其烦握她手放回被褥,正要准备给她擦汗。
  谁总在忤逆自己?
  霓羽恼了,拧眉抬眸,指尖蓄了妖力就要弹出。
  才轻动,青火便骤散。
  能消去她妖力的只有……
  她蓦然反应过来,惊起身,被褥厚重,没顺着她动作滑下,而是沉在肩上
  ,拦了她腾起。
  发丝如瀑散至身后,有几缕因薄汗沾于锁骨,浓墨衬白。
  “你怎的在这儿?”她敛眉厉声问。
  言堇直迎她劈头盖脸一顿怒气,脾气依旧甚好。
  “午间施主发热,还虚弱不堪,如今这样有生气,应当是要好了。”
  说着她就要捏着布去擦霓羽锁骨上细汗。
  还没靠近就被打开。
  “作甚?”霓羽病了又不是傻了,此时已是想起自己病糊涂那阵都做了些什么,看见言堇一靠近便寒毛竖起,心中警惕。
  她还没忘在藏书阁一事呢。
  这人怎么……怎么这般熟稔,好像自个和她好了许多年似的。
  她向来只论他人行迹,不顾自己作为,她挨着贴着别人自然是有苦衷,别人若是靠过来,那便是没眼力见。
  言堇无奈,知她是又烦自个了,将布递过去,“施主擦擦汗,别等会儿吹风又要着凉。”
  霓羽沉默盯她几息,这才接过,沾了沾锁骨。
  的确是出了许多汗,身上也有。
  只是……她觑了眼言堇去端药的背影,消了心思。
  这人在这儿,怎的擦身。
  药汤不愧为言堇细心熬制了个把时辰的jg华,才端过来,其苦味就已是搔首弄姿涌来。
  稍不注意,打上来两三轮醉拳。
  直熏得霓羽脸都苍白了几分。
  有人病如西子胜三分,她倒好,许是惊如西子胜三分。
  言堇一顿,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丝,“蜜饯施主可要?”
  “……要。”
  霓羽已是不在意这碗里有无下毒了,就算是真真熬给她治病用,她也只想寻个机会倒掉。
  算盘虽好,可言堇不上道。
  “施主先喝吧,我一会儿去给你取来。”
  霓羽如鲠在喉,同她对视半晌,没动。
  “我喂施主?”言堇见她眼中切切,斟酌问道。
  霓羽一噎,终是败下阵来。
  闭目,深x1口气,屏息举碗,囫囵咽下去了。
  “咳……”那些个争奇斗yan的主儿换了新阵地,铆足了劲撒欢,激得霓羽胃里翻江倒海,喉间滚动,差点儿是反吐出来。
  只一垂脸,正正好对上言堇好整以暇那双杏眼。
  霓羽忙手背抵唇,生生将那苦意咽了下去。
  这沙弥尼,看她这么紧作甚。
其他类型相关阅读More+

囚爱

黛妃

长日光阴

乱作一团

冤冤相抱

在吃鸡排

绿松石

烂风

楚楚可怜的继女(父女高H)

大三贤

囚欢(1v1)

这破班真是一天也不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