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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需要整个头进去,最初只要一个鼻尖和几缕发丝就够了。
  那是一个呈弧形的银色水槽,仿佛半个月亮,从侧面看盖住了少年白净的鼻尖。
  水槽的最底部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堵住了,兴许是一个用了一半从地上捡起的橡皮,也有可能是一双没来得及换上的新丝袜。总之,那一小块地方水已经流不通了,积成了一小滩水,正缓缓向上延伸,耳畔是潺潺流动的水垂直滴落的声音。
  少年像一只白天鹅那样弯着腰,鼻尖被沾湿,几缕垂在脸侧的靓丽金发尾端沾得略微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像每周三梅格太太会烤的牛角面包,味道刚刚好时透出的颜色。
  水继续向上,慢慢堵住了鼻孔,滑上红润的嘴唇,在卷而长的睫毛上形成了几颗细小的露珠时,他的手摩挲了几下水龙头,这才就着那弯腰的姿势拧上水龙头。
  水声顿然歇停,但那并不意味着什么。
  五月十七日,是一个天气极不算热也跟凉爽毫无关系的一天。热气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伺机等待着逐渐爆发的一瞬,窗外的枝头冒着绿色的生机,少年屏住了呼吸。
  他在与水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下,再一次渴望用窒息感来夺得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机会。
  但也许,这次就不只是擦肩而过了,如果他能坚持得比上回稍久一点的话。
  听觉渐渐模糊,甚至在等待中出现了耳鸣。在呼吸的权利被扔掉时,喉咙也仿佛被什么燥热的东西给堵住了,整个脑袋都热呼呼的,轻轻睁开眼时,那扑面而来的刺痛让少年的唇齿也忍不住嚅动,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他并没有听到不远处的钥匙开门声和一系列的脚步声,一直到那声有些重的‘咚’响起时,他才突然回过了头,结束了这场不会留下任何伤疤的自杀。
  要是十年后的赛西尔回想起这次初见,他会觉得那是一场美丽的事故,像是每个莫名其妙浪漫故事的开场白,可那时年少的他只觉得很是不爽,计划就那样被毫不留情地打破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幽蓝的眼瞳,像是布偶猫的眼睛,又像是深海里埋葬的宝石,就那样没什么防备地看着他,纤瘦的指间仍轻握着那看样子是放着行李的布袋的绳子。身上穿的并不是昂贵的校服,只是在白衬衫上披了件朴素的深褐毛衣外套袖口比手腕要粗上好几倍。
  赛西尔看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并没有说什么。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从容地赤脚走在冷硬的地板上,越过了少年,来到了闭上的窗口。
  双手轻轻一拨,洁白的窗帘朝屋内慵懒地飘起,他向窗外扑去了半个身子,手指轻盈地搭在窗檐上,风吹过了他湿冷的发梢,吹过了那滑到睫毛根部的水痕,吹走了些许烦闷感。
  明明天气并不冷,脸上却满是凉意。他在又轻眨了几下眼后,才转头重新看回那个他尚未知晓名字的黑发少年。
  对视片刻,那少年忽然对他开口了第一句话。
  “你易感期到了?”
  让人想发笑的一句话。只可惜少年在说那句话时的语气过于冷冰冰的,脸上也没有变化,以至于赛西尔始终没能找到发笑的时机。
  赛西尔的脸和发梢仍有些湿,双臂环胸倚在了背后的墙上,挑了挑眉,“你易感期的时候喜欢把脸埋进水槽里?”
  布袋被彻底放下,少年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阻隔环,那里硬梆梆的触感依然让他感到不舒服,“他们说我分化的晚,我是不久前才分化的,以前没有过那种时候。”
  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赛西尔那有些冲的语气,只是自然而然地答了起来。
  然后加了句,“但我听说易感期的时候人会感到热,所以把脸放进水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个笨蛋。
  还是个没有半点常识的笨蛋。
  在暗自简短总结完后,赛西尔离开了靠着的墙,寝室并不大,几步就走到了那没头没脑的家伙面前。
  他们身高相仿,不需抬头也没有低头的必要,一眼就能直直望进了那双眼睛,仔细端详。
  那人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让他看,平静到凑近时,在别无他人的独立空间内恨不得连心跳声都令他人很难注意到。
  要是那双眼睛里有更多情绪,或许会更好。
  真是浪费。赛西尔心想。
  但转念又一想,就算没什么情绪,那里面依然有漂亮到令人嫉妒的色彩,或许是颗漂亮但食之无味的珍珠,却仍然让人想要吞噬掉。
  从下巴的线条到鼻梁到眉宇间,再到整个纤细挺拔的身体,整个人像一个精致的人偶,可以被放进展示柜里供观赏,也可以被置于某个无人可见的,干净又冷清的角落,但唯独不适合这个地方。
  赛西尔的双手忽然触到了那个侧颈,指腹缓缓滑过柔软细腻的肌肤,直至后部,再向上一点就摸到了一个按钮。
  他听着少年略微沉下的气息,稍微一压,那阻隔环便被打开,手动取了下来。
  少年的脖颈上有一圈浅淡的红印,漆黑阻隔环被
  取下时都会这样,过个几小时就看不出来了,这点赛西尔很是熟悉,毕竟他十分厌恶戴这玩意儿,总是一有空就摘下来,有时甚至不管有没有人在周围。
  oga之间是很难闻到彼此的信息素的,尤其是在这种非易感期时,摘不摘阻隔环对他们而言没有丝毫区别。
  赛西尔闻过许多alpha的信息素,在取下阻隔环后那种,哪怕非易感期也依然明显的气味,花香,水果香…而学院里那些其他的oga总是在人群中戴紧了阻隔环,必要的时候甚至拿手捂着阻隔环,生怕泄漏一点信息素就好似泄漏了他们表面的贞洁。
  因此,这算是他第一次在取下他人的阻隔环后,什么也没有闻到,像空气一样平静又无趣。
  那少年垂眼,再次摸上了自己的脖颈,在感受着久违的短暂自由时,没有看见赛西尔眼神中流露出的玩味,甚至带了一丝恶意。不过就算看到了,估计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而当他抬眼,不解地问赛西尔为什么要那么做时,得到了是一个含笑的温柔答复。
  “因为我看你戴着不是很舒服,就想帮你一把,透会儿气吧。”
  犹豫了一下,少年想说不用了,他可以自己取下来,毕竟那些养他长大的修女们总是跟他说,阻隔环最好时刻戴着,以防万一。但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只是道了一声,
  “嗯,谢谢你。”
  伊诺出身的时候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是意外死了还是被杀了,抑或是只是简单地把他弃在了孤儿院门口,他不知道。
  这个答案他既没有刻意寻找过,也没有人刻意告诉过他。从孩童时期到青春期也就那样不明不白地过了下去。
  跟其他孤儿院的孩子不同的是,他有一整个单独的隔间,和许多围绕着他的修女。那些修女都是beta,不受信息素的干扰。
  她们对他很好,照料着生活的方方面面,从用餐到穿衣到洗漱,让他的身上永远保持着得体的整洁。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超出简单日常交谈之外的交流。
  伊诺不被允许和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们玩耍,因为玩闹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蹭破皮肤,弄脏身体。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就像是被完美地保存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瓷器之中,抬眼望去,什么也望不到,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和他有‘交流’的人,是他的室友,一个长着天使外表的恶魔。
  —但那都是后来他听别人说的,那时的他连眼前金发少年的名字都不知道。
  或许是在犹豫的那一瞬想到了曾经孤儿院独立房里挂着的那幅壁画—一个天使。同样的金发,同样碧绿的眼睛,同样圣洁又温柔的目光。
  也正是在那犹豫的一瞬,他才脱口而出了那声道谢。
  随后,在整理完所有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重新戴上阻隔环后,他在赛西尔友好的带领下前去食堂用餐。
  那是他入学的第一天,此时是正午时分,大堂遥远的钟声响起了十二下,欢快又急促的脚步声这才像冲出围栏的斗牛们从教室各处传了出来。只是声响虽大,依然有序。
  也这是那时,伊诺像是想起了什么般,问一旁的赛西尔,“你之前不去上课吗?”
  以为那人并没有听清,刚想再问一遍,就看到赛西尔愣住了。
  在走廊上,按道理一般是不会有半路拦截的操作的,毕竟这回人人都赶着结束半天的课程去食堂开饭。可当路过的人们发现被拦下的人是赛西尔,也就见怪不怪的了。
  虽说看人吵架不失为一种独特的乐趣,可此时与其看那几乎每星期都要上演的一场戏,还不如照顾一下自己的肚子比较好,也就让出个道匆匆侧着离开了。
  阿贝梗着脖子,为了保证谈话有足够的私密性,特意压低了声音,“赛西尔,你昨晚不是一个人回宿舍的吧?”
  “…啊?”
  “就是凯文学长啊!”
  此时的赛西尔在回想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想起了那个do一次帮他写一学期化学作业的alpha。长什么样已经忘光了,只记得信息素是菠萝味的。
  他或许真的很讨厌菠萝吧,昨晚就决定了那是跟那什么凯文的最后一次了。
  赛西尔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嗯,好像是吧。”
  低年级暗恋高年级并不是什么新奇事,毕竟那些高年级alpha在他的眼里就像是故意开屏的孔雀,稍微给点甜头就总有人悄悄上钩。只是赛西尔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眼前那人会气到满脸通红地指责他抢了先手。
  “想要的话,”赛西尔笑了笑道,“你可以自己爬到凯文身上,凑到他脖子后面标上一个只属于你的独特印记就不会有人跟你抢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一旁的伊诺并没有什么反应,但阿贝快被气晕了。
  “赛西尔,你个…”
  在奥格列学院,被抓到说下流话是要被按严重程度扣分的,像‘操’这种级别要被扣足足十分,于是阿贝只能委屈选了一个折中的词语,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咬
  牙切齿道,
  “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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