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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铄:“……”
  你个和尚,怎么天天净惦记着别人家的王女啊。
  鄙夷地看了一眼弥景,宋铄想起什么,又问他:“我记得这位王女去年与柔然人定亲了,柔然与中原关系紧张,她应该来不了吧?”
  弥景把信纸折好,平静道:“这门亲事没成。”
  宋铄一愣:“为什么?”
  难不成是柔然那边又有什么动向?
  弥景回答:“因为我不想让它成。”
  宋铄:“…………”
  他惊悚地看着弥景,弥景转过头来,对他略微解释了两句:“龟兹不能与柔然结亲,白雅弗利揭非常受她父王的宠爱,若她嫁去柔然,龟兹的立场就要变了。再者说,白雅弗利揭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说到这,他朝宋铄笑了笑:“肥水不流外人田,若她一定要联姻,为何不能同中原联姻呢。”
  宋铄看着弥景的眼神都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而是敬佩:“这可是一位王女,她要是嫁过来,那就只能嫁给陛下,和尚,你就是不想活了,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寻死。”
  弥景:“……我知道,但中原这么大,王女的良配不一定非得是陛下。”
  宋铄纳闷:“那还能是谁?”
  弥景心说,你啊。……
  从宋铄第一次跟弥景说他想联姻的时候,弥景就有这种想法了,而且他仔细斟酌了一下宋铄的那些条件,感觉全天下,也就王女符合这个特征。
  美丽、家世高、嫡女、有文化。
  家住北边,也不吃鸡蛋,因为龟兹国连鸡都没有。
  更重要的,王女很有个性,她数次从龟兹王宫偷跑,最初接近弥景的时候,也是想借这个中原和尚的便利,出宫去玩一玩。
  因为她,弥景差点被龟兹王宫的侍卫叉成喷壶,幸亏弥景这人不记仇,不然他俩也没法成为笔友。
  多完美啊,条条都符合宋铄的要求。自从屈云灭和萧融迈过那一步,屈云灭就再也不找弥景诉苦了,所以弥景深深认为,宋铄身边也需要一个知心人。
  脱单吧,都赶紧脱单,你们全脱单了,贫僧也就解脱了。……
  萧融可不知道弥景一个世外之人,已经被逼得都做起媒婆的活儿了,宋铄刚从他这走了没多久,另一个人又来了。
  地法曾同样从外面匆匆赶回来,萧融回来了,他也能交任务了。
  听说黄言炅和陈建成都被他活捉的消息,萧融还愣了一下,因为他完全把这俩人给忘了,在地法曾的带领下,萧融去监牢看了看这二人,陈建成蓬头垢面,早就骂不动了,而黄言炅比陈建成好不到哪去,他坐在监牢的角落,看着就跟个乞丐差不多,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萧融的身影以后,他浑身一僵,然后又低下了头。
  上一次见面,他们还是盟友,虽然黄言炅处于弱势地位,可萧融还是需要把他当个人看,哪像如今,他的生死已经在萧融一念之间。
  黄言炅心里的感觉无比酸涩,殊不知,萧融心中的感觉也没有多好。
  他品尝不到那种胜利的滋味,因为此黄言炅非彼黄言炅,他没有伤害过屈云灭,他只是个博弈输了的势力头子。
  一时之间,萧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他,现实与史书变得混淆,萧融望着这个黄言炅,好像能看到另一个意气风发版本的他,而在那个版本里,输掉的屈云灭连乞丐都不如。
  萧融站在监牢之外,看了好久好久,等他终于转身,他才愕然的发现,屈云灭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
  萧融脸上还有遗憾与复杂的神情没有收回去,屈云灭从未见他对旁人露出过如此在意的模样,萧融大约也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外露,于是他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表情,再重新抬头的时候,他就恢复正常了。
  走到屈云灭身边,他小声道:“有些冷,你同我一起回去吧。”
  屈云灭看看他,然后点头。
  但是在走之前,他问萧融:“这两个人,你想如何处置?”
  萧融意兴阑珊道:“此二人都恶贯满盈,没有留的必要。”
  萧融的意思是,直接杀了算了,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什么心神,但屈云灭走出去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从很久以前开始,萧融就格外地在意黄言炅,没想到黄言炅成了阶下囚,萧融还会因他露出那样沉重的神情来。
  屈云灭:……他何德何能啊!极刑,必须极刑!……
  黄言炅永远都不会知道,让他最终死无全尸的原因,居然就是萧融无意中露出来的一个表情。
  很离谱么?好像也没有。谁让他输了呢,在这个世界,输家从来都没有选择的资格。
  第162章 苦差事
  两日后,萧融遵从自己的诺言,送孙仁栾与他的家眷一同过黄河。
  本来他说的是要亲送孙仁栾归乡,但因为萧融不愿意带上屈云灭,所以屈云灭死活都不同意让他独自前往平阳,两人折中了一下,最后将近七八日的路程,被屈云灭砍成了四个时辰,早上出门,目送孙仁栾上船,然后萧融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否则屈云灭就该追出来了。……
  好在雍朝灭亡之后,孙仁栾的心性变得更豁达了,他根本不在乎萧融会把他送到哪,即使萧融不送,他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孙家人基本都跟着孙仁栾离开了,少数想要搏一把的选择待在陈留,而那位开城门的勇士,孙仁栾的亲侄子,萧融本想给他封个一品公,然后发配到不重要的地方,让他在那边待到死,但不劳萧融费心,孙仁栾关起门来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总之这位苏将军今日也出现在了孙家的车队当中,他坐在马车里,始终都没下来过,也没发出什么动静,萧融都担心他已经死了。……
  开城门的确是大功一件,整个新朝都要善待孙将军,问题是这种善待透支了孙家的未来,而且孙家人都走了,就孙将军一人待在新朝,以他这个脑子,说不得哪天就被新朝的官员揪住错处,来个砍头抄家一条龙。
  萧融尊重孙仁栾,却不会保孙将军,说不定他就是那个亲自将孙将军扔进大牢的人。
  到了这地步,孙仁栾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他妹妹还在逃,但镇北军已经找到了她的踪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抓住她;金陵一别,他再也没有见过贺甫,从他拿剑逼着贺甫写退位诏书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和这孩子的亲缘已经断了;这些日子他的老友们死的死、逃的逃、归顺的归顺,镇北军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成王败寇,屈云灭实现了他的保证,只要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冥顽不灵,总能有自己的活路。
  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孙仁栾都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光明磊落,所以,这一点上他也比不过这两个年轻人。
  想到这,孙仁栾不禁在心里笑了一下。
  前几日的风波他也有所耳闻,甚至有人企图煽动他,说屈云灭和萧融是倒反天罡,不如他们再搏一把,对这种明显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论,孙仁栾不置可否,对那两人难以描述的关系,孙仁栾也不是很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当日屈云灭那句话,屈云灭当时说,这天下是他和萧融一起打下来的。……嗯。有点羡慕。
  这样一条披荆斩棘的路,他独自一人走了数十年,内中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懂,本以为不管是谁到了这个位置上,都会变得和他一样,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一个不同的。……讨厌。
  想着讨厌两个字,其实孙仁栾心里的感觉始终都是淡淡的,毕竟他已经隐退了啊,往后这天下变成什么样,都不再是他的责任了。再者说,屈云灭和萧融都是实力强劲的年轻后生,刚上手时或许跌跌撞撞,但他相信,他们会明白如何做的。
  带着这种放松的心态,孙仁栾走下马车,他们已经到河边了,官船就在这里等着,跨过河岸之后,萧融与他就不再是同一世界的人,他们下一次再有交集,大约就是孙仁栾驾鹤西去、而萧融要给他写悼文的时候了。
  转过身来,面对这个自己没见过几次的年轻人,孙仁栾还觉得有些稀奇,虽说他不了解萧融,但他一直以为,萧融会在马车里再劝说他一遍,结果全程萧融都安安静静的,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正月下旬,风还是冷的,但这一段的河面已经开化,河上漂浮着大块的白色碎冰,顺流而下,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波澜壮阔的味道。孙仁栾又要拱手朝萧融行礼,萧融却在他动作的时候扶起了他,像个晚辈一般,萧融朝孙仁栾笑了笑:“路途遥远,大司马一路珍重。”
  孙仁栾点点头,萧融又说:“朝中之事,大司马无需忧心,我与高丞相等人必定好好经营雁朝,令其重铸上古荣光。”
  孙仁栾:“……”
  一般这种句式里,应该是你和屈云灭才对吧?
  萧融就跟没看到孙仁栾那复杂的眼神一样,他继续道:“待登基大典之后,我有许多想要做的事,比如重铸钱币,收拢边缘异族,修盐路、固堤坝,广开商市、修缮法度。”
  孙仁栾听着,心里觉得不太靠谱,这些样样都是大动作,劳心又劳力,萧融这是打算把自己累死么,就算不会把他累死,也会把他烦死,长久以来的制度哪是这么好改的。
  到这里为止,孙仁栾还不会觉得萧融是异想天开,毕竟这些东西不会动摇国本,萧融要折腾,基本也就是折腾他一个人,谁让他年轻呢,愿意折腾就折腾吧。
  但接下来的,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萧融:“登基大典一个月之后,我便要告知天下,秋季即将开启一场择官考试,以几道题目为标准,答得越好、成绩越高,成绩最好的那一批人,便是朝廷新进的官员,同时,我还要在各州各郡设立学府,从六岁小童到三十岁成人不等,通过学府的考试以后,便可入学府继续深造,学府子弟日后可以进入县一级的官府,做一名小吏,当然,若他们能在择官考试里考取名次,就不必留在县里了。”
  孙仁栾震惊地看着他,萧融微微一笑,又说道:“为考试与学府能顺利推行,我还打算在整个中原开立书局,日后,只要买得起书、就认得起字,识得了字、便有机会进入官场。这便是我萧某人的抱负,大司马觉得如何?”
  孙仁栾嘴都快合不上了,好半天,他才问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那世家与贵族的封荫……”
  萧融眨巴眨巴眼睛:“封荫?当然取消了呀。”
  孙仁栾:“…………”
  望着他,萧融露出一个充满圣光的微笑:“我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百姓们会体恤我的苦心,朝臣们也会理解我的做法,哈哈,其实他们不理解也没关系,陛下最听我的话了,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算让他与全天下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说到这,萧融后退一步:“好了,我不耽搁大司马的时间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萧某该回去了,不然陛下又要丢掉公务出来找我了。祝大司马一路顺风,余生悠长、安康。”
  他说完就走,最后就给孙仁栾留下一个娇羞的侧脸,孙仁栾满脸震撼,都忘了拦他。
  孙仁栾:……就你这个折腾的法子,不出三年天下必大乱!我哪还有什么安康的余生啊!
  孙仁栾凌乱地站在原地,最后还是被自家的仆从请上了船,但他那安之若素的心态已经没有了,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担忧萧融把雁朝搞没了。
  而萧融把马车留给了孙家,自己骑着马朝来路奔去,春风拂过萧融的额头,执着马鞭,萧融想起孙仁栾刚刚的表情,他忍不住在路上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驾!”*
  在朝中众人复杂的心情中,帝后的婚期还是定下来了,不过不是屈云灭设想中的登基大典和合婚大典一起办,要真的这么办了,陈留的所有绣娘都要集体上吊了。……
  登基大典在二月二,合婚大典则在三月三。
  屈云灭非常抗拒这样的结果,但萧融去屈云灭房里待了半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屈云灭就改主意了。
  朝臣们第一次发现皇后枕边风的强大,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皇后不跟皇帝一条心啊,他居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耶。
  而且不止是婚期,很多事情皇后都比皇帝理智多了,连制定官员名单,皇后都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而皇帝连人都认不全,他制定的武官名单还好,文官名单跟玩儿一样,让人看了就眼前一黑。……
  还没正式成婚呢,人们已经发现跟着萧融混的好处了,有时候萧融和屈云灭坐在一起,人们甚至会有种错觉,好像屈云灭才是那个祸国妖后,因为只要有人惹着他了,他就会去找萧融告状,有时候为了让萧融听他的,他还会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人都有喜好,更何况这群人都是新加入的,对屈云灭根本没有什么忠诚度,发现屈云灭不靠谱,他们就打算转投萧融,光转投不算,他们还想让萧融听他们的,暗中夺屈云灭的权。
  萧融听着他们的话,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出门,他也告状去了,他的告状极其简单,就几个字€€€€陛下,我看他们不顺眼。
  屈云灭脑袋一抬,从未听过萧融告状的他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大手一挥,他吩咐道,统统杀了!
  萧融:“…………”
  最后还是萧融焦头烂额地拦下他,把杀了改成发配,中原这么大,边边角角的地方多着呢,他们喜欢勾心斗角,那就去边疆勾心斗角吧。
  至此,人们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们雁朝其实根本没有皇帝。
  他们只有两个祸国妖后啊!!!……
  在一片愁云惨淡当中,登基大典到来了,外面所有官员都换上了新官服,文官由高洵之带领,武官由王新用带领,而屈云灭,他站在新建好的宫室当中,由萧融给他做最后的细节检查。
  此时龙袍什么颜色都有,但最隆重的颜色还是黑色,萧融的手抚过上面暗金色的龙纹,默了默,他勾起唇角。
  屈云灭望着他,仿佛看不够一般,他低声问:“阿融笑什么?”
  萧融轻轻深呼吸着:“我笑€€€€时光的飞逝和人的变化。”
  他抬起头,问屈云灭:“若是在一年之前,你想得到今日吗?”
  屈云灭也无声地笑了一下,自然是想不到的。
  既想不到他能当皇帝,也想不到他和萧融会走到一起。
  但正因想不到,所以才使得今日像是一场误入的美梦,只是这场梦他醒不来,每一天睁开眼,美梦都还在。
  屈云灭凝望着萧融,他的喉头似乎有东西堵着,让他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能说什么,不过没关系,萧融总是明白他的意思,从一开始、再到现在,萧融一直、一直,都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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