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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中元节那天,看舒笛来来回回喂猫,大半夜不敢回家,趴便利店桌子上睡觉。我在车上想了很久,决定下周去找她。
  谁承想恬恬这边先一步出事儿了。
  舒笛眼里我对程之恬的态度,和她妈妈对她造成的伤害和畸形的爱同样可怕。
  恐惧身边人的离开,我好像逐渐变成舒笛最讨厌的那类人。
  她知道我没有要制服程之恬,来满足自身安全感的想法,也明白我的初衷。到头来我还是犯了这种不可原谅的低级错误。
  舒笛哭着问我为什么对她爱答不理,我才发现我和她到底在不安和恐惧里困了多久。
  和好第一件事儿,打包把她带我那儿。有阿姨照顾她和恬恬,我多少也放点儿心。
  本想慢慢跟她磨搬家这事儿,那通电话着实意外。她都提了,我肯定照办。
  衣服不好看吗?还是因为过季了?
  这些基本是我陪客户逛街,她的身影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我只能以这种低劣的方式幻想舒笛还在我身边。
  江城的房子到处都有舒笛弥留下来的印迹,她的味道会从每个角落渗透出来,我将那栋别墅上锁,自圈囚牢。
  这边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在令思绪浮游,虚空地张望,困顿里等待再次与舒笛相遇。
  结果程之恬天天晚上缠着我媳妇儿,拉她看肥皂剧吃串串。
  我发现舒笛没有可抵岁月长的东西,她在家里就看看书,运动一下,发发呆,跟我腻歪腻歪。
  变得有点木讷。
  以前不是这样,以前她傲骨嶙峋,没空搭理我。
  看舒笛正是勃勃盛放的年龄,生命却虚无地掉着,我偶尔给她找事儿做。
  比如恬恬的寄宿家庭,哪个老总病了让她给人插个花送个礼,再比如帮钟嘉诚撮合他和柳枝枝
  舒笛只是完成任务,没有乐趣。跟我这两年的思维方式丝毫不差。手头有事儿能忙就行,好赖日子都得过。
  不对!不是这样。
  还没等我好好掰整她的思维定式问题,我俩又他妈吵架了。
  工作那天遇到向庭,她说她在旧金山没认出来舒笛,因为她像一朵流浪玫瑰,她认识的舒笛不是这样。
  搞创作的,脑子里都有点天马行空的东西时不时游荡出来。
  有次她问舒笛,“如果地球零点爆炸,在那之前,你最想做什么?”
  舒笛说,“地球爆炸前,和他来一场末日狂欢。”
  向庭发来一段视频,视频晃荡着打开,熟悉的男音入耳。
  是之前有回我给舒笛听的《hold tight》,向庭说在加州那年,她半夜经常听到舒笛房里单循这首。
  画面里只有一堵墙,旁边是白色卧室门。
  几秒后,手机里传来舒笛的声音。她低吼着,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个什么情况。
  “程之衔,我没有家了。
  没有人爱我了。
  程之衔,你什么时候找到我?
  我恨你!”
  视频的末端,舒笛一直重复着她恨我。我点开详细信息,那天是2021年11月7日。
  中途时向庭想进去看看。听到舒笛念我名字,只好作罢。那是她来加州以后,第一次在舒笛嘴里听到我的名字。
  向庭还跟我拍胸脯保证,说舒笛很想我,她只是画地为牢,惩罚自己。
  经常有挺帅的外国佬来搭讪,她说她是蕾丝。向庭问她怎么回事,舒笛只说无聊。
  而那天,远在舒笛千里之外的我,收到来自她的一封时光信,再次开车去江城的古镇看锁。这次我找到了。
  寒风凛冽,那对锁头坚挺挂着,我掏出手帕给沾满灰烬的两只锁擦干净,转身离开。
  她的信里面半个字也没有,只有封皮处的落款时间和收信人。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那天过后,我重振旗鼓,把手臂上的“vd—1”加了一道竖的,下面添上一行“vc—1”。
  横竖我就是想跟舒笛纠缠一辈子!
  她是鲜活刺眼的红,就得配我这种没皮没脸的,直白粗暴的黑。
  相同的日历挂在卧室空调下面,我开启漫无目的地等待。
  直到我听说班佳琪母亲住院,查到舒笛回国的机票。
  隔离酒店的饭跟监狱伙食半斤八两,怕她吃不好,我让荣杉去揽他们负责人。
  司机每天准时带着赵阿姨的饭过去,但舒笛食欲一般。
  怕她出什么事,或者受不了想回美国,我在酒店旁边停车道上睡了半个月,离她近点也行。
  舒笛24岁生日那天,我带着蓝莓黑巧蛋糕去她隔离的酒店。在送东西登记处碰到班佳琪和钟望,他们也提着蛋糕红酒。
  嗯,我没资格。我落荒而逃。
  那晚,我私自打开蛋糕盒子,点燃蜡烛,对着蛋糕唱完一首完整的生日歌,不要脸地许下一个愿望
  。
  舒笛,不要放弃我!
  好在她没有。
  其实舒笛和两年前我生日那会儿相比,已经好转很多。皮肤有点软乎乎的,丰腴的蜜感,但是看着不快乐。
  以前她会直接跟我说难过不是她的情绪主旋律,快乐和情绪变化的遥控器都掌在她自己手里。现在她被负面情绪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有次半夜办完事儿,我劝舒笛要不换个相对宽松的环境,或者先暂停工作缓一缓。
  她拒绝了。她说她必须得有个朝九晚五的工作,不能固步自封地闲着,否则最后会变成一个毫无魅力的低版本牲口。
  往我怀里一躺,让我别逗了。舒笛原话这么说的,特别不屑,“我现在就是喘得再像一条狗,也不能真把自己当条狗。”
  可想而知在美国,舒笛是怎么过的。她从这片高速黑暗,跳到另外一片无边无际的高速黑暗。
  随时处于高压戒备状态的人,心理消耗是身体无数倍。人在低能量的状态下很多东西无法消化,包括食物和情绪、内在和外在的任何压力。这点我比谁都清楚舒笛。
  舒笛是个相当敏感、自我觉察意识相当锐利的人。她在美国很快意识到她的紧锁、僵硬和封闭。
  当身体不断自我暗示她逐渐老化,舒笛开始让自己忙成陀螺。
  只有发挥自身价值时会有踏实的完成感,过程里接触不同的人进行能量交换,获得情感支持和价值认同。这是再轻松鲜亮又松散无味的生活,无法给舒笛的东西。
  那些繁杂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和价值感无可替代,能收获愉悦感,对舒笛来说是非常正面的能量磁场。
  人的精神需求如活水般流动,万变不离其宗。无所事事会失去成长性和丰富性,一潭死水的人无法代谢体内毒素和自身情绪,更没有什么吸引人的能量。
  舒笛还在挣扎,她不想进一步自我厌弃,变成曾经最讨厌的扫兴又颓丧的样子。
  她说以前兼职时碰到这种人会自觉远离。她喜欢丰盛活力、正能满满的人事物,不喜欢偷她能量、影响她情绪和运势的人。
  在此状态下,舒笛不想影响别人,平时不怎么主动跟人出门,不想破坏别人的心情和能量场。
  所以我经常强制性拽舒笛出门晒太阳,周末去周边游玩,登山射箭骑马攀岩做美食,什么都行,总得一样一样试着来。
  正如她所说,总得有个人是囫囵的,照顾另一个。我开始戒药,尝试用这份积极乐观的状态感染舒笛。
  在跟她的柴米油盐里,我逐渐找回自己,又找到生活的意义。
  以前想成为让舒笛可以依靠、引以为傲的人,现在想成为能陪她走到老的人。
  向庭告诉我的那句话,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想陪她到寿终正寝。
  所以生日那晚我逼自己吃饺子,我整夜没敢合眼,第二天上班也战战兢兢。
  对象是舒笛,我不可能收走她的护照和户口本,或是把她灌醉拉到民政局。
  她是自由体,是我梦境里伴着摇篮曲吹来的一缕清风,是缠绕在地球各个角落的光影和香气。
  她那个时候最漂亮最迷人。
  顾思林能给班佳琪那种全盘托出到近乎是窒息的爱,我不能。
  舒笛得哄着来,我舍不得。这姑娘又作又轴,再敢受到几分窒息,直接心脏骤停。万一玩儿脱,她就是想弄死我也没精力。
  于是乎,我天天生闷气。两年前跟她谈恋爱,满打满算不到四个月,一半时间在异地工作和吵架里过。
  现在有时间,我更想跟她待在一起。
  其中包括她去找柳枝枝玩,我也跟着放松几天;隔三差五去流浪动物店做义工;每天中午让她来我这边休息
  提前知道过阵子政策有变,我赶紧调整工作时间。满大街人均吼吞刀片时,我们抽空去了一趟冰岛。
  12月是最好的观赏时间,蓝冰洞和极光我们正好赶上。
  黑夜里漫天盈亮绿光舞动,时而夹着点白色,或是粉红色和紫色。它们成束,成片,成圈,混成极其随意的形状。
  北极圈偶尔有几架飞机划过天空,在这片难以捉摸的美丽光芒里稍纵即逝。
  人类烟火气息渺渺,这里是最广袤最肆意的地方。
  莫名想起向庭问舒笛最想干嘛,她说地球爆炸之前,和我来一场末日狂欢。
  此时不止是怀里的她,我也跟着大半天回不来神。
  美到窒息的蓝绿浩光,为窗外远处的教堂盖上一层莹莹绿网。夜里舒笛裙摆失守,露出身/下凉凉的油色花心。远去绿光精灵自由摆动,她也被我折成任何形状。
  事后她去洗手间美肤,我坐床沿想了半天。
  想跟她求婚,很想很想,迫切地想跟她组建一个家庭。
  反复思忖着她还年轻,人又刚回来,我没必要作这一出子,只好作罢。
  只是没想到往后几天,舒笛没有特别惊喜,看多了不再有兴致,倒是半夜
  拉着我交公粮挺积极。
  蓝湖旁边有个酒店,温泉里乳白色的蓝水闻名于世,据说里面有什么物质对皮肤好,能抗衰。
  舒笛可厉害了,吞完药躺在那里能睡一宿。睡前折腾我,睡醒又对着我开屏,问了就是“越睡越年轻”,得拉着我一起永恒。
  离开冰岛之前,我们穿好冰装,戴上头盔,前往最后一个景点,蓝冰洞。
  没有传说里那么神奇,地球变暖的原因,那些洞口一直在缩小。
  车开了一段路程后停下,导游带我们步行过去。
  冰上徒步相当艰难,我拖着舒笛,在雪层里一步一个脚印。很长一段时间后,抬头天雾蒙蒙,导游说里面就是蓝冰洞。
  进洞后,扑面而来的蓝波纹水环绕着我们这两具身体。
  四面八方的深蓝色冰层经过万千年演变,层面气泡逐渐削薄,变得非常紧实。导游说随着全球气候升温,它们只会越来越小,直到千万年后,与世永辞。
  接着舒笛回头,一双眸子望着我,眼神冰柔,“程之衔,这像不像我们?”
  我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
  心想还好她上次来的时候是夏天,还好没让她一个人沉浸在这份世界尽头的冷酷幻境里。
  最后我们顺道转机美国,陪程之恬玩了几天。王扬半天一个电话催促,我们只能匆忙辗转回国。
  最近到了年关,又是疫情结束的日子。
  昨晚舒笛在书房翻看我俩之前的照片,说她想不到我们已经纠缠了这么久。
  好像在这场浩瀚的历史洪流里,她能想到的人只有我。
  故事的开头,她大学毕业的那个学期在家隔离,天天计划着怎么逃离。然后就有了我提着行李箱回去那一幕。
  故事的现在,是我们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节点。
  在这个笼罩着病毒扩散和娱乐刷屏的魔幻现实,最近舒笛总会关掉手机,躺进温暖的床笫。
  她觉太少,真不是我太能睡。
  譬如今天早上。
  身旁我正熟睡,应激性察觉到什么动静,我总无意识往舒笛那边拱,大臂一抻,给她扣进怀里。
  今天天气不错,我睁开双眼,历史重现跟前。
  舒笛不止和阳光同在,她还穿着我的大衬衫,正戴着蓝牙和班佳琪他们打游戏。
  我想到无数个以前的清晨,又忍不住幻想以后的每个清晨。想多跟她温存一会儿的想法已经张口而出。
  “舒笛,再陪我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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