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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雁禾坐在桌前,立眼看他,“也没等多久,刚做好你就来了。”
  肖玉词没探这话真假,洗手坐下,与他面对面,眼神一扫满满一桌菜,笑了笑“你病好全了?”
  曹雁禾点头,“好了,不烧了胃也不疼,现在身体特好。”
  话里话外特像个孩子寻夸赞。
  “好了就得注意,下回别又往同一个坑跌。”
  他的意思是别仗着自己身体力强,把健康不当回事,又颠巴颠巴得瑟得不行,把自个弄得一身病痛。
  曹雁禾一块红烧肉进嘴,干嚼两下,嘴角噙着笑意,“别说这事了,感觉自己好丢人,现世的打脸嘛。”
  “这叫啥?做人还是得谦虚。”
  曹雁禾摸了摸鼻尖,忍着笑,饭才吃了小碗,感觉已经饱了,又吃了筷青菜才放下碗,手肘撑着饭桌,支着下巴愣楞看着肖玉词,说他瘦,其实也不全是骨头,有肉,算均匀,不是特骨感的瘦,好像梦里抱过,还不错,就是不知道真抱起来是不是也一样。
  肖玉词擦觉头顶目光,一抬头正与他目光相撞到一块儿,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他竟觉得曹雁禾有些慌乱无措,只一息,又很快撞破消散。
  他也是一错愕,问他,“看我做什么?”
  曹雁禾不加掩饰,“你好看。”笑意更甚。
  他知道他好看,但是怎么一说出来挺怪的。
  “手腕怎么了?”
  曹雁禾目光一瞟,某个余缝里跟齐天大圣火眼金睛似的,一眼瞧见他手腕处一道揉痕。
  “哦,这个啊!”他也不慌,低头吃饭,“李绪征让我教他做题,小伙子手劲大,捏的。”
  好在窗外风大,哗哗吹乱树叶,两人的空间不算安静,听不见他心慌的心跳。
  曹雁禾没多想,自己初中那会是挺劲大的,还闹腾。
  “小孩不知轻重,你也不劝?”
  “你都说不知轻重了,哪能劝好。”
  李绪征躺床上玩单机游戏,被子倒是盖得紧紧的,怎么感觉从哪儿冒来一股凉风,盯着骨头刺。
  殊不知,是替人背了锅。
  第50章
  假期临近,说早也不早,剩一月有余,过完年,六月底就是中考,仅剩小半年,彭媛媛今年第一次带初三,急得不行,课本紧拽手里,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脑袋升过一堆立直摆正的文件夹与课本,猫眼似的锁定肖玉词身上,试探问:“哎?肖老师你们班考试考得怎么样?”
  她问的是上回肖玉词自个组织的一次期中考,题库U盘拷下来的,问了一圈,没人要,嫌麻烦,也就肖玉词不嫌累,自个吭哧吭哧找打印,花钱又费力。
  肖玉词一垒课本抽薪,递一文件夹给她,“还成,有些进步。”
  彭媛媛翻开一看,嚯,新崭崭的成绩名单,确实还成,人均及格线。
  “你这…全做表格打印啊?”她仔细向下一览,名字分数,以及上回考试分数也在,做了对比栏,进与退一目了然。
  “没办法,不做对比他们心里没数,就得让他们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彭媛媛文件夹一合,“这..也太麻烦了,也就你不嫌累。”
  不是不上心,是真觉得麻烦,学生不争气,老师喉咙喊哑都没用,回回都是不及格,焉红一大圈盖上,学生愧对羞涩老师更是呕心沥血,教学方法不对?也不成啊,在卉南也这样教,偏就他们学生考得好,卷子一对比,差在哪儿?差在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我不累,都是抽空做的。”
  彭媛媛抿唇做鼓,嘴里含一包气,咕嘟两下又吐出,仰坐叹气,“做老师太难了,我这每次看见他们分数手心都是一层汗,他们倒好,悠哉得不行,完全没当一回事,也就我们做老师的人前人后操心,还捞不到一点好。”
  其实早做准备,老师身份也是从学生换过来的,都晓得心里怎么想,可是真当换了立场,又他妈不一样的感觉。
  肖玉词支着脑袋笑了笑,“这都正常,逮着犯事捣乱的你更是操心,没办法,选的这条路,就得对学生负责。”
  彭媛媛脑里一周转,也没错,当一职业来看,是得教,用心教,“也是,做这行除了家长也就老师付出得多。”
  月底一至,还得做总结,交教案,都说老师是个铁饭碗,是个体面活,其实都一样,无非假期多,要真跟外头工地工人掰扯掰扯,还不及人家半月工资多,都是工作,其实早就不分贵贱。
  豪云壮志,都是骨头打碎不得不生活而已。
  彭媛媛假期回去一趟,家里又催结婚,同龄的人开始结婚生娃,她还窝在小镇上教书,母亲双手老茧,握着她的手来回抚摸,问她吃得可好?住得可好?又问同事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心仪的对象?接连而至的问题却不知如何作答,家里的意思是让她回来,在自家镇上教书,然后结婚,她面不露于色,咬了咬唇,含糊回答,听这意思,她在扬昌能待的时间可能不长。
  来时马尾齐扎,留一刘海,抬头望着“扬昌中学”四个大字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有期待也有心酸,考得不好,分了最差一个镇,进来水泥和路,屁股颠成两瓣,摸着疼,来了两天就后悔,住的瓦房木桩,夏天闷热潮湿,冬天阴冷寒凉,夜里抱着膝盖骨哭哭央央,说什么也要回。
  后来怎么没回呢?实在记不住了,原因太多,老郑和毛主任的热情?还是学生的期待?亦或是谢竟南的初生牛犊?一路上磕磕绊绊太多,以至于成了如今的彭媛媛。
  肖玉词目光看她又投在窗外的树,来时它正郁葱,茂林修长,光影投射进内可挡大半,不过几月光景,分枝枯干,寥寥数片树叶,干瘦枯黄。
  一切还未平息,手机又响,叮当几声。
  €€肖老师,我是真心想跟你谈恋爱的。
  €€你先跟我试试,不行再分手。
  信息不算露骨,一眼就猜是谁,他心情瞬时暗淡,手机翻转屏幕往桌面一趴,熄屏。
  也不晓得是他太执着还是太作死,伤一回不涨记性还偏再来,肖玉词手掌握紧,要真再来一次,不虚,就往他命根子上踢,随处发骚,不要也罢。
  “今年冬天来得快,才十月底就该穿厚衣了。”
  两人出神,寻声望去,郑辉胳膊底下夹着课本、戒…戒尺?长长一根,有数有码,郑辉两眼眯缝,笑得精,“嘿,怎么样?我新搞的装备。”拿到手里挥了两下,顺手,好用,得劲。
  彭媛媛往前摸了摸,跟见古董似的,两眼放光,“这东西你从哪儿搞的?用来打人啊?”
  “嘿?什么叫打人啊?这叫惩罚。”郑辉瞪着眼,反驳她。
  “别人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到您这儿棍棒底下出好学生了。”
  郑辉也不虚着,笑着应她,“这就一工具。”手里掂了掂,比掌心小一圈,足厚三个豪,不轻也不重,“吓唬人的,不敢真打,打坏了还得我的锅,比不上我们那会儿读书,真棍真棒实打,打手心,不伤骨头。”
  肖玉词一旁搭腔,“真的?我上学那会儿还没被打过。”
  “真的,那会儿不听话的都打,打多了就怕了,听话了,然后成绩就上去了。”
  肖玉词手心一紧,握了握又松开,得亏他生得晚,没打过手心。
  说到成绩,郑辉又冷不丁想起肖玉词的小考,“你们班那个考试…怎么样?”
  肖玉词照实讲,“还成。”
  有些老师喜欢藏着掩着,好与不好也不透露,就让你猜,没个准确,就是猜,就得让你摸不清猜不透,考试再杀个措手不及。肖玉词到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考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现在不仅学生之间搞竞争,老师也是。
  彭媛媛一旁很是着道,桌上合着文件夹双手奉上,“这儿,肖老师们班的考试成绩。”
  郑辉先是诧异,然后又抹嘴一笑,做成了纸质的,多少年没老师做了,一般都是期中统一做一张纸质成绩单,平时没几个老师做,费时又费力。
  他随意翻开一看,没吹牛,确实还成。
  “你们班这个李绪征。”郑辉双眼一眯,“考得还可以啊!”
  肖玉词看过,确实有进步,这小子表面朝自个嘻嘻哈哈,也没看他平时有多正经,没想到这回考试给他个措手不及,比上次提升了十几名,刚卡及格线,一想到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再一看他这次成绩,嘿!藏挺深。
  “我也挺意外,真没想到他能考出这个成绩。”肖玉词也不掩饰,面上笑得乐,嘴唇抿成弧线。
  “我带他那会可不这样,就交白卷,挂一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交白卷是他李绪征。”郑辉“啪嗒文件夹放桌上,眼里直看肖玉词,大手一抬覆在他的肩膀,拍一拍,笑着说:“还得是你们年轻人,教育不是死的,一成不变会滞后,时代一变,以前我们教书的那些方法都落后了,所以还得是听国家的,叫啥?”他一顿,忘了怎么说,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引进新鲜血液,得新老结合推陈出新。”
  肖玉词片刻一静,话没说错,也没全对,真不能将一鼎锅全给老师背,学生不想学,高矮胖瘦都没撤,别说这些年龄大的老师,新来的也是束手无策。
  去年临安有一场教师培训,培训时间挺长,两天,早九晚五,跟上班似的,全坐大讲堂听培训,手机没收,无法,玩不成,就干坐无聊,刚开始还成,能坚持,下午周围一圈坐熟之后,开始聊学生,聊高考,肖玉词听了一些,抱怨学生顽固,家长不管,又聊到新老教师更替问题上,又好又坏,新教师亦是如此,新老交替必然,但要说谁在谁之上,未必就是谁赢。
  下午放学,肖玉词留最后一个走,特地等下课铃一响,把李绪征留在最后。
  “有事儿啊?肖老师。”李绪征双肩挂成单肩,双手又往裤兜一插,吊儿郎当,腿抖得跟麻痹症似的。
  肖玉词瞪他一眼,“站好。”
  李绪征全身一抖擞,站定,跟站军姿似的,双手绷直放大腿外侧,“怎..怎么了?”声音倏然又小,往肖玉词耳边问,“杨成那傻逼二百五又来找你了?”
  “不是。”双手推开他半手之距。
  转眼聒噪变为平静,大部队铃响完毕蜂拥离去,仅剩二人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站着。
  “我看了你这次考试,还不错。”夸赞不是重点,话走偏锋,先铺垫后再交代,是习惯,“我想了一下,如果你真得考高中,假期时间荒废不得,我在临安有一套以前用过题本,还不错,到时候我给你寄到扬昌。”
  虚惊一场,李绪征见他说话一顿,大气不敢出,以为宣布什么大事?就这?
  “寄给我干嘛?给我也不会做。”
  肖玉词咬牙,手指捏住他胳膊处的软肉,轻轻一拧,“做都没做就不会做?先知啊?怎么不预测你中考题会不会做?”
  李绪征疼得嗷嗷直叫,“做做做,我做还不成?”摸了摸拧红的肉,“不过我假期不在扬昌,我妈让我去卉南,去我姨妈家,跟我哥学习,让他给我补补课。”
  “这不挺好的?”
  李绪征又忍不住双手插兜,也不知跟谁学的,二痞流氓似的,再夹两烟,不像学生,倒像混混,他垂低脖子,没说话。
  肖玉词先是抿嘴,然后陷入沉默,有些话他说了不算,是外人,单拎着老师的身份去讲教,去劝说,不妥当,一次还成,次数一多,像大海撞冰,没化水,全“啪哒”一声,溃散了。
  “应你心吧,劝不动,爱学学,不学拉到。”
  肖玉词真心气不顺,心房像鼓膜,噗呲噗呲跳,仿佛能一跃龙门,得道飞升似的,李绪征其一,其二是身后的人。
  “你再跟过来,我他妈打死你。”
  肖玉词没说假话,他现在真能把人打死。
  杨成眼睛底下挂个嘴,非要作死一路叭叭叭,从校门口跟了一路,说话痞里痞气,字字难听,差没把“咱们就搞基不搞情”挂嘴上。
  真是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杨成视线一移,先看他脸,再看胸,一路向下,盯脚稍,又直直看他眼,“你见我就跑,都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话昨天都说清楚了,你还跟我做什么?”
  杨成往前向他靠近,“昨天我没说清,你要觉得咱们发展太快,可以先试试做朋友嘛!”
  “做朋友也不必。”往后一退。
  杨成快一步拦他,“怎么就不必,你得给我一个机会是吧?还没开始就一杆子把我打死。”
  别说一杆子,在肖玉词心里,是给他判了刑的,无期的,出不来那种,随他使劲蹦€€,也没用。
  “没机会,实话说吧,我看你就烦,咱俩也没机会,你别再来纠缠我。”
  四下无人,说话也不忌讳,杨成随步一踏,越过两人之间鸿沟线,伸手拉他,一把锁住,手腕一紧,冰冷汗渍毛孔冒出,手腕通红一片,他越挣扎扭捏,越是紧扣。
  “你放开我,我他妈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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