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和音希回来了。”</br></br> 周姜温声开口，仿佛她不过是个等待孩子回家的寻常母亲：“午饭可用过了？”</br></br> 陈音希：“用过了，谢夫人挂念。”</br></br> 周姜上上下下将陈音希打量一番。</br></br> 从蓬莱到汴城，一路奔波，但因为灵脉损毁的事情，蓬莱还乱着呢，根本没人再通缉陈音希这个罪魁祸首帮凶，她走来也没碰见什么麻烦。</br></br> 照理说，从外表看，陈音希的机体仍然崭新如故。</br></br> 但周姜却是微微蹙眉：“你的机体能量不足了，还能撑多少天？”</br></br> 此话落地，周良和陈茵兮均是一愣。</br></br> “三十来天吧。”</br></br> 周姜夫人本为灵脉化形，她对灵力的敏感程度自然不是常人能比。陈音希不意外，只是无所谓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如今再想找灵石，可不太好找。之前林青囊说考虑一下帮我换能源。”</br></br> 灵脉尽数被毁，剩下的灵石自然是珍惜资源中的珍惜资源。</br></br> “换能源一事，倒也不难。”</br></br> 周姜肯定了林青囊的说法：“拜陈家姑娘所赐，研制出了彻底清理灵毒的方法。我已将法子告知商君，待到律法宗的事情收尾后，她会同林青囊一起过来。只是音希，恐怕你得进入一段长时间的休眠状态，待到新能源研发完毕，确认安全无误后，才能为你替换。”</br></br> “行。”</br></br> 陈音希看了一眼始终停留在自己视野中的警告：“进入休眠状态，能维持很久。”</br></br> 周姜夫人颔首：“说到能源问题——”</br></br> 她转头看向周良。</br></br> 母子相见，周姜却是半分多余的寒暄都没有。有过上次重逢，周良也不意外了，他只是苦笑几声，迎上母亲的目光，认认真真回应道：“我从辽远回来，灵脉已经污染。辽远余下的灵石尚且能维持一整个城半年的正常运转。”</br></br> “和汴城一样。”</br></br> 周姜很是满意：“半年就足够了。有二城的世家联合起来，很快就能结束研究。”</br></br> 她长叹一声：“这样便好，我就能没有遗憾的离开了。”</br></br> 周良：“什、什么？！”</br></br> 周姜侧了侧头，很是坦然道：“阿良很意外吗？”</br></br> 作为灵脉的儿子，周良当然不意外。</br></br>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br></br> “就，就这样？”</br></br> 向来挂着好看笑容的书生，难得流露出几分急切的姿态：“这新能源还没研究好，如此多的烂摊子，没你可怎么办？”</br></br> “没我，人类也照样能活。”</br></br> 周姜不出意料地平静：“该安排好的，我已安排妥当。”</br></br> 周良：“那我呢？！”</br></br> 此话一出，整个院落陷入长久的寂静。</br></br> 连周姜都没想到，她的孩子能直言吐出这样的话语。汴城城主微微瞪大眼，端详了周良片刻，而后寿命极长的夫人，顿时了悟到血亲的想法。</br></br> “阿良。”</br></br> 周姜的语气依旧温柔：“如今整个中原，只余汴城、咸雍留有灵脉。咸雍自是不提了，本身灵脉枯竭，可我却是好好的。倘若吉祥明大师尚在，他们姑且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吉祥明大师圆寂，阿良，若我不死，汴城危矣。”</br></br> “……”</br></br> “阿良，你可怨我？”</br></br> 所有的利害关系都摆的清清楚楚，周良还能说些什么？</br></br> 他若不愿、不许，去辩驳、去阻挠，那便是天下的罪人。</br></br> 只是——</br></br> “我想问问你，母亲，”周良竭力维持着面上的沉静，“对你而言，生下我，就是为了方便毁去灵脉么？”</br></br> 周姜的眼底浮现出半分悲伤。</br></br> 她看着周良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是娘对不起你。”</br></br> “我不要你对不起！”</br></br> 一句“对不起”，彻底点炸了周良。</br></br> 好脾气的书生，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自己的生母面前露出愤怒的痕迹。</br></br> 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变得凌厉，眉心深深拧起来，纵然不忘压抑愤怒，声线也止不住地扬高。</br></br> “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不要坦荡荡送死，你倒是赔偿我啊！”</br></br> 说至最后，周良近乎嘶吼。</br></br> “周良不求天下太平，不求名垂青史，”他颤抖着说，“唯愿母慈子孝，想要送母亲终老。这都不行吗，这都不行吗！</br></br> “若非天市山上陈音希挽留商君，我也不会想到这点。</br></br> “都说母亲可为自己的骨血付出一切，可周良就这一个愿望，我就是想自私一回，不去想苍生，不去想使命，我就想娘活着，还不行吗？！”</br></br> 是极度的生气，也是极度的悲伤。他就仿佛不知道如何去正确表达情绪般，句句指责，但说着说着，书生跪到了地上。</br></br> 轮到周姜哑口无言了。</br></br> 她惊讶地看着跪下的周良，而后周姜浅浅勾起嘴角。</br></br> “阿良。”</br></br> 面对骨血的斥责，周姜反而很高兴的模样。起初她只是浅笑，周姜迈开步子，停在周良面前轻轻俯身，待到开口时，欣慰的笑意依然遍布眼底。</br></br> “孕育你时，我其实很害怕。</br></br> “我终究不是人，怕生下你，不懂如何养育，不懂如何教导。若是养不好你，你最终做不成人，那便是我身为母亲最大的罪过。</br></br> “可现在，阿良，我很高兴。</br></br> “你比过往所有的时刻，都更是个顶天立地的人。”</br></br> 最后一个“人”字落地，周良浑身一震，抬起头来。</br></br> 周姜带着茧子的掌心抚上儿子的面庞。</br></br> “阿良，人生在世，总有一些是央求不得，”她说，“你能体会到这份滋味，我就能无怨无悔地离开。阿良自私一回，那娘也自私一回。”</br></br> 说着她又是对着周良一笑。</br></br> “想要你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成么？”</br></br> 周良死死盯着周姜那双与自己相同的眼睛，而后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流淌过脸颊，坠落在地面。</br></br> 陈音希眼睁睁看着周姜扶周良起来，而后母子搀扶着回到那间简陋居舍里。</br></br> 她大概能明白周姜的意思——也只是大概，毕竟陈音希又没给人当过妈。</br></br> 周姜非人，其实夫人与桃夭差不多，完全没有去理解体谅人性的必要。只是她活得久，加上入世，显得比桃夭更有人情味。</br></br> 也许始终与周良保持距离，也是出于这个目的。</br></br> 母亲不是人，可儿子是。</br></br> 让他在俗世里成长，反倒是更能成“人”。</br></br> 陈音希也不由得感慨。</br></br> 之前她就看周良老是别别扭扭的不爽，今天把心底话说出来，哪怕是哭的不成样，也顺眼许多。</br></br> 人都是自私的嘛。</br></br> 反正她觉得这么说出来并没有错。</br></br> 只是没想到，周良最终说出来，竟然还和她有关系。</br></br> 但怎么说呢，其实还是挺羡慕周良的。</br></br> 陈家两个姑</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