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利刃出鞘的声音扰动了空气，乔钧耳边响起嗡鸣。
左手紧抓操作杆，对抗重力和机甲本身的阻力，指挥机甲绕过对方发射过来的能量炮，向对方俯冲而去。
左臂关节处传来一阵疼痛。
祁布和清竹站在角落，通过屏幕观察着乔钧的动作。
清竹看着看着，忽然“嘶”了一声：“乔钧这动作……怎么说呢，看起来好别扭。”
带着小心翼翼，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可是展开攻击的时候，却又给人一种不管不顾的拼死感，像是想和对手同归于尽，但是不得要领。
一整个扭曲别扭。
祁布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表情，此时又添了些早如他所料的得意：“我早说了。第一次出任务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故，精神再坚强的人也会留下后遗症。别说他这个新兵了，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伤成他那样，连痛觉都被封闭了，也会怕的。怕都会怕，再上机甲之后，区别就只有身体素质了。身体素质强，就能边怕边把机甲控制好。身体不行的，怎么都控制不住。”
祁布把远视眼镜抬到头上：“而且啊，这胳膊和腿不是原装的，就是会有影响。我说能给他恢复到九成，就是九成。可是驾驶机甲这种事，需要的是十分的状态，哪怕差了一丁点儿都不行。他现在肯定也已经感觉出来了。”
清竹和乔钧的关系好，听到祁布的话有些不舒服，为乔钧抱不平：“身体素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乔钧是我见过的，心理素质算上乘的人了。”
祁布笑得露出自己的虎牙：“我不搞精神论，我只信事实和数据。等他下来，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清竹露出不服气的表情，祁布又多说了几句：“你搞机甲研究的，应该比我明白。有些材料是专门适合放在某个地方的，放错了位置，再坚固的东西也不会好用。乔钧的问题不在于行不行，而是合不合适。至少我现在看来，他的身体已经坏了，不适合做一个机甲兵。但是他的头脑冷静，判断力强，觉醒能力也独特，不做机甲兵，也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祁布伸个懒腰：“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机甲部队加了那么多光环。都是工作而已，在哪个岗位不能自豪呢。何必和自己过不去？他什么时候自己能想明白，不别扭了，他会变得很厉害的。”
清竹沉默下来。
前方的模拟舱突然停止了运动。
清竹立刻上前操作几下，解除模拟舱的安全高度限制。模拟舱缓缓降落下来。
嗤€€€€
模拟舱的上盖打开，乔钧的手按着门边，一步一步走下来，脚步看上去有些踉跄，左脚落下的时候有不寻常的弯折。
但他没有在意自己的腿，或是已经开始颤抖的手臂。他的眼神一直落在祁布这里。
第一百章 我去接你好不好
清竹忽然低声惊呼：“糟了，我忘记关通讯了。”
祁布看看亮起的提示灯，“哦”了一下，任由乔钧边盯着他，边走向他。
“祁医生，”乔钧来到祁布面前，目光沉静，“麻烦你为我做一下检查。”
祁布爽快地点头：“没问题。你要不要先看一下你的模拟数据？”
乔钧的眼睛无意识地往屏幕落过去，还没仔细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烫到一样地把视线移开：“不用了。”
他的表现，他自己很清楚。动作拖泥带水，对于敌方的动作以及每一瞬间的情况都判断不清，击败对方所用的时间久到离谱。
这次的模拟，他搞砸了。
不仅是因为不听使唤的左臂和左腿，还因为他自以为没有被先前的受伤影响到，事实却提供相反的论据。
模拟舱里，他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响起祁布的声音。
一字一句，全部落在了他不想承认的、视而不见的、故意遮掩起来的角落。
乔钧盯着自己脚边的地面看了几秒，抬头对上清竹的视线，向她道谢：“辛苦你了，已经是下班时间，还要帮我开启模拟舱。”
清竹有些担心乔钧的状态，犹豫过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乔钧的右肩：“太见外了，也不看看你帮了我们维修班多少。”
乔钧对清竹扯起一个笑，和祁布一起走出维修班的楼。
刚出门，两人忽然遇到一位帮忙送零件的机甲兵。是一个乔钧完全不熟悉的面孔。
乔钧他们成为了正式的机甲兵后，新一轮的招募入伍也随之开始。祁布想了想：“算算时间，新一届确实是已经来报到了。”
话音落下，祁布没听到身边的乔钧有反应，往乔钧那里看去。
一眼，祁布揶揄着笑出两声鼻音：“喜欢机甲？”
乔钧回神，转头看向祁布：“什么？”
祁布舔舔虎牙：“你刚才看着她抱着的那一箱机甲零件，眼睛都直了。这么喜欢机甲？”
“……可能是。”乔钧低声回答，“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
只是，从小在贫民区，经常能从唯一对他好的刘叔那里，听到一些机甲相关的事情，所以他比较在意机甲。
机甲是机甲兵交付生命的搭档，每一个机甲兵都对机甲的每一处构造如数家珍。
乔志远喝酒的时候，乔钧不喜欢待在家里，就会逃出来坐在楼梯的最下面一阶，等乔志远喝到不省人事的时候，再回去。
刘叔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在这种时候找到他。
那时候，刘叔会拿一根树枝或者废弃钢棍，一边在地上给乔钧画着机甲的各处详细结构，一边向乔钧讲一些被他简化过的设计原理。
听着刘叔跟他讲机甲相关的事情，是乔钧整个童年期间，最快乐的时光。
每次接触机甲相关的知识，或者看到机甲立在面前，乔钧都会感到安心和平静。也许，他是喜欢机甲的。
没想到祁布听完乔钧的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那那个总是和你在一起的狼族是怎么回事？不喜欢他，你让他粘你那么紧？平时你受个伤，他都要跟你一起来医疗室。我从来没见过你自己一个人来医疗室。”
乔钧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出话，半天才有声音出来：“我们是情况特殊。而且我也没有……”
没有不喜欢他。
后半句话乔钧说不出口。
看到乔钧的表情尴尬起来，祁布难得善解人意地让这段谈话翻篇过去，换了话题：“你的腿除了肿胀，弯曲起来有困难，还有其他的感觉吗？”
乔钧往前落下一步，看向自己的膝盖。
他穿的是长裤，从外表看不到膝关节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他觉得应该和他的手臂差不多。
此时乔钧的左臂肘关节已经泛红肿起，红肿的程度不算严重，酥麻细密的痛感却在一刻不停地生成。
乔钧如实报告：“会有针刺一样的痛感，但是不算严重。”
祁布对于乔钧的后半句话毫不买账：“你们机甲兵全身都生了茧子，说不痛、不严重的时候，都是听听就好。走路速度快一些能受得了吗？你需要快点去做处理。”
说着，祁布加快几步站到乔钧面前，蹲下，从宽大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应急喷雾，撩起乔钧的裤脚，罐体在手里晃了晃，给乔钧左膝的前后左右喷了个遍。
应急喷雾消减了大半痛感和不适，乔钧在祁布伸手把他的裤子放下之前，自己率先弯下腰，把堆在膝上的布料掀下去。
同时他向祁布道谢：“麻烦了。我自己就可以。”
祁布意味深长地仰视乔钧许久，反手把喷雾往口袋里一揣：“害羞什么。不这么做，谁能看出来我是个为病人尽心尽力的好医生啊？”
乔钧莫名被祁布的这句话逗笑，眉眼染上了些松弛。
腿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之后，乔钧跟上祁布加快的步率。祁布走路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医疗室。
在祁布的指挥下，乔钧熟门熟路地换上一次性医疗服，卷起左边的衣袖和裤子，躺进检查舱。
检查舱和修复舱一样，上盖都是透明的。乔钧透过盖子望向天花板发呆，听着耳边仪器运转的声音，大脑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想刚才的模拟战，以及祁布说的那些话。
他的身体恢复了以前的九成水平，但是驾驶机甲，要的是十分。
乔钧全身尚且完好的时候，也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做到的十分。
和秦星河闹得那么难看，但是乔钧其实不缺自知之明。他早早地看到了自己的短板，却为了他的自尊，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万一，祁布宣布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再适合驾驶机甲……
“喂。”祁布的脸忽然出现在乔钧视野里，低下头，逆着光俯视他，屈起手指敲了敲上盖，“检查过程中禁止瞎想。数据都不准了。”
乔钧：“……抱歉。”
祁布靠在仪器上，戴上远视眼镜看屏幕上的数据，手下在平板上点来点去，和乔钧聊起天：“我猜猜看，你在想，万一我说经过这次测试，我判断你不能再驾驶机甲，你该怎么办，是吗？”
乔钧惊讶。他的想法这么好懂吗？
祁布瞄了一眼乔钧的表情，轻笑一声：“都写在你脸上了。”
乔钧唇角动了动，下意识地把五官舒展开。
祁布的眼镜反着光：“我倒是不觉得你能因为我说你不适合驾驶机甲，就真的放弃。当然，如果我上报了军部，你肯定会被强行劝退。可是我们医疗部不会这么做的，毕竟我们的原则是尊重他人命运。你想做的一切决定，都取决于你。”
祁布居高临下的睨着乔钧：“如果你想以后无数次地看到爱着你的人，围在你的病床边一副要死不活的憔悴模样的话，大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意，拖着这副身体，一次次地上战场，执行你的任务。七星机甲兵想做的事情，基本没人可以拦得住。”
“好了，起来吧。”祁布把手上的平板一收，按下开启上盖的按钮，“恭喜你，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依旧能达到七星机甲兵的最低健康标准。”
乔钧坐起来，向祁布道谢之后，把检查服脱下扔进指定的垃圾桶里。
祁布写了医嘱，给乔钧又开了五天份的药。把单子和药交给乔钧的时候，他打量起乔钧的表情：“听到我刚才的话，生气吗？”
乔钧收起药，直言：“会不舒服，但不至于生气。”
祁布把眼镜架到头顶：“你这么冷静真是帮大忙了。所以你会认真考虑我这个主治医的建议吗？”
不要继续做机甲兵的建议吗？
乔钧沉默片刻，抬眼对上祁布的目光，不再有抵触和逃避：“会的。”
祁布笑得眼睛弯弯，露出了虎牙。
在医疗室和祁布一起的复健，到今天模拟试驾机甲为止，正式告一段落。
乔钧带着祁布给他开的止痛药和消炎药，整理好自己在医疗室的行李，向今天在医疗室值班的医生告别，听着身后祁布得意的宣布“我今天开始正式成为金牌人生导师”，往宿舍走去。
左腿今天在模拟舱使用过度，先前用喷雾止痛过，现在药效已经散了，疼痛再起，让乔钧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乔钧只能放慢速度。
这种速度，正好能让他有时间仔细欣赏营地的环境。
来了一年多了，每次走在营地里的时候，都是步履匆匆的，乔钧几乎没有几次能像现在一样，让自己的视线在周围的景色上缓慢移动。
他分明还有很多事需要自己想明白，此时的大脑却罢工了，放空着，毫无想法出现。
在距离宿舍还有五、六百米的时候，乔钧的口袋忽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秦星河的名字。
乔钧犹豫了很久，期间秦星河一直没有挂断，像是乔钧不接他就不会放弃。
拇指悬在接听上，微动着晃了晃，还是按了下去。
刚接通，听筒对面传来秦星河焦急的声音：“你在哪里？顾哥说你没回家，为什么也不在宿舍？”
很久没听到秦星河的声音了，乔钧一时没能立即回应，刚要开口的时候，秦星河的音量忽然低下来：“我没别的意思。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不好？”
乔钧的脚步停下。
左手紧抓操作杆，对抗重力和机甲本身的阻力，指挥机甲绕过对方发射过来的能量炮，向对方俯冲而去。
左臂关节处传来一阵疼痛。
祁布和清竹站在角落，通过屏幕观察着乔钧的动作。
清竹看着看着，忽然“嘶”了一声：“乔钧这动作……怎么说呢，看起来好别扭。”
带着小心翼翼，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可是展开攻击的时候，却又给人一种不管不顾的拼死感，像是想和对手同归于尽，但是不得要领。
一整个扭曲别扭。
祁布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表情，此时又添了些早如他所料的得意：“我早说了。第一次出任务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故，精神再坚强的人也会留下后遗症。别说他这个新兵了，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伤成他那样，连痛觉都被封闭了，也会怕的。怕都会怕，再上机甲之后，区别就只有身体素质了。身体素质强，就能边怕边把机甲控制好。身体不行的，怎么都控制不住。”
祁布把远视眼镜抬到头上：“而且啊，这胳膊和腿不是原装的，就是会有影响。我说能给他恢复到九成，就是九成。可是驾驶机甲这种事，需要的是十分的状态，哪怕差了一丁点儿都不行。他现在肯定也已经感觉出来了。”
清竹和乔钧的关系好，听到祁布的话有些不舒服，为乔钧抱不平：“身体素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乔钧是我见过的，心理素质算上乘的人了。”
祁布笑得露出自己的虎牙：“我不搞精神论，我只信事实和数据。等他下来，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清竹露出不服气的表情，祁布又多说了几句：“你搞机甲研究的，应该比我明白。有些材料是专门适合放在某个地方的，放错了位置，再坚固的东西也不会好用。乔钧的问题不在于行不行，而是合不合适。至少我现在看来，他的身体已经坏了，不适合做一个机甲兵。但是他的头脑冷静，判断力强，觉醒能力也独特，不做机甲兵，也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祁布伸个懒腰：“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机甲部队加了那么多光环。都是工作而已，在哪个岗位不能自豪呢。何必和自己过不去？他什么时候自己能想明白，不别扭了，他会变得很厉害的。”
清竹沉默下来。
前方的模拟舱突然停止了运动。
清竹立刻上前操作几下，解除模拟舱的安全高度限制。模拟舱缓缓降落下来。
嗤€€€€
模拟舱的上盖打开，乔钧的手按着门边，一步一步走下来，脚步看上去有些踉跄，左脚落下的时候有不寻常的弯折。
但他没有在意自己的腿，或是已经开始颤抖的手臂。他的眼神一直落在祁布这里。
第一百章 我去接你好不好
清竹忽然低声惊呼：“糟了，我忘记关通讯了。”
祁布看看亮起的提示灯，“哦”了一下，任由乔钧边盯着他，边走向他。
“祁医生，”乔钧来到祁布面前，目光沉静，“麻烦你为我做一下检查。”
祁布爽快地点头：“没问题。你要不要先看一下你的模拟数据？”
乔钧的眼睛无意识地往屏幕落过去，还没仔细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烫到一样地把视线移开：“不用了。”
他的表现，他自己很清楚。动作拖泥带水，对于敌方的动作以及每一瞬间的情况都判断不清，击败对方所用的时间久到离谱。
这次的模拟，他搞砸了。
不仅是因为不听使唤的左臂和左腿，还因为他自以为没有被先前的受伤影响到，事实却提供相反的论据。
模拟舱里，他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响起祁布的声音。
一字一句，全部落在了他不想承认的、视而不见的、故意遮掩起来的角落。
乔钧盯着自己脚边的地面看了几秒，抬头对上清竹的视线，向她道谢：“辛苦你了，已经是下班时间，还要帮我开启模拟舱。”
清竹有些担心乔钧的状态，犹豫过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乔钧的右肩：“太见外了，也不看看你帮了我们维修班多少。”
乔钧对清竹扯起一个笑，和祁布一起走出维修班的楼。
刚出门，两人忽然遇到一位帮忙送零件的机甲兵。是一个乔钧完全不熟悉的面孔。
乔钧他们成为了正式的机甲兵后，新一轮的招募入伍也随之开始。祁布想了想：“算算时间，新一届确实是已经来报到了。”
话音落下，祁布没听到身边的乔钧有反应，往乔钧那里看去。
一眼，祁布揶揄着笑出两声鼻音：“喜欢机甲？”
乔钧回神，转头看向祁布：“什么？”
祁布舔舔虎牙：“你刚才看着她抱着的那一箱机甲零件，眼睛都直了。这么喜欢机甲？”
“……可能是。”乔钧低声回答，“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
只是，从小在贫民区，经常能从唯一对他好的刘叔那里，听到一些机甲相关的事情，所以他比较在意机甲。
机甲是机甲兵交付生命的搭档，每一个机甲兵都对机甲的每一处构造如数家珍。
乔志远喝酒的时候，乔钧不喜欢待在家里，就会逃出来坐在楼梯的最下面一阶，等乔志远喝到不省人事的时候，再回去。
刘叔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在这种时候找到他。
那时候，刘叔会拿一根树枝或者废弃钢棍，一边在地上给乔钧画着机甲的各处详细结构，一边向乔钧讲一些被他简化过的设计原理。
听着刘叔跟他讲机甲相关的事情，是乔钧整个童年期间，最快乐的时光。
每次接触机甲相关的知识，或者看到机甲立在面前，乔钧都会感到安心和平静。也许，他是喜欢机甲的。
没想到祁布听完乔钧的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那那个总是和你在一起的狼族是怎么回事？不喜欢他，你让他粘你那么紧？平时你受个伤，他都要跟你一起来医疗室。我从来没见过你自己一个人来医疗室。”
乔钧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出话，半天才有声音出来：“我们是情况特殊。而且我也没有……”
没有不喜欢他。
后半句话乔钧说不出口。
看到乔钧的表情尴尬起来，祁布难得善解人意地让这段谈话翻篇过去，换了话题：“你的腿除了肿胀，弯曲起来有困难，还有其他的感觉吗？”
乔钧往前落下一步，看向自己的膝盖。
他穿的是长裤，从外表看不到膝关节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他觉得应该和他的手臂差不多。
此时乔钧的左臂肘关节已经泛红肿起，红肿的程度不算严重，酥麻细密的痛感却在一刻不停地生成。
乔钧如实报告：“会有针刺一样的痛感，但是不算严重。”
祁布对于乔钧的后半句话毫不买账：“你们机甲兵全身都生了茧子，说不痛、不严重的时候，都是听听就好。走路速度快一些能受得了吗？你需要快点去做处理。”
说着，祁布加快几步站到乔钧面前，蹲下，从宽大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应急喷雾，撩起乔钧的裤脚，罐体在手里晃了晃，给乔钧左膝的前后左右喷了个遍。
应急喷雾消减了大半痛感和不适，乔钧在祁布伸手把他的裤子放下之前，自己率先弯下腰，把堆在膝上的布料掀下去。
同时他向祁布道谢：“麻烦了。我自己就可以。”
祁布意味深长地仰视乔钧许久，反手把喷雾往口袋里一揣：“害羞什么。不这么做，谁能看出来我是个为病人尽心尽力的好医生啊？”
乔钧莫名被祁布的这句话逗笑，眉眼染上了些松弛。
腿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之后，乔钧跟上祁布加快的步率。祁布走路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医疗室。
在祁布的指挥下，乔钧熟门熟路地换上一次性医疗服，卷起左边的衣袖和裤子，躺进检查舱。
检查舱和修复舱一样，上盖都是透明的。乔钧透过盖子望向天花板发呆，听着耳边仪器运转的声音，大脑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想刚才的模拟战，以及祁布说的那些话。
他的身体恢复了以前的九成水平，但是驾驶机甲，要的是十分。
乔钧全身尚且完好的时候，也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做到的十分。
和秦星河闹得那么难看，但是乔钧其实不缺自知之明。他早早地看到了自己的短板，却为了他的自尊，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万一，祁布宣布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再适合驾驶机甲……
“喂。”祁布的脸忽然出现在乔钧视野里，低下头，逆着光俯视他，屈起手指敲了敲上盖，“检查过程中禁止瞎想。数据都不准了。”
乔钧：“……抱歉。”
祁布靠在仪器上，戴上远视眼镜看屏幕上的数据，手下在平板上点来点去，和乔钧聊起天：“我猜猜看，你在想，万一我说经过这次测试，我判断你不能再驾驶机甲，你该怎么办，是吗？”
乔钧惊讶。他的想法这么好懂吗？
祁布瞄了一眼乔钧的表情，轻笑一声：“都写在你脸上了。”
乔钧唇角动了动，下意识地把五官舒展开。
祁布的眼镜反着光：“我倒是不觉得你能因为我说你不适合驾驶机甲，就真的放弃。当然，如果我上报了军部，你肯定会被强行劝退。可是我们医疗部不会这么做的，毕竟我们的原则是尊重他人命运。你想做的一切决定，都取决于你。”
祁布居高临下的睨着乔钧：“如果你想以后无数次地看到爱着你的人，围在你的病床边一副要死不活的憔悴模样的话，大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意，拖着这副身体，一次次地上战场，执行你的任务。七星机甲兵想做的事情，基本没人可以拦得住。”
“好了，起来吧。”祁布把手上的平板一收，按下开启上盖的按钮，“恭喜你，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依旧能达到七星机甲兵的最低健康标准。”
乔钧坐起来，向祁布道谢之后，把检查服脱下扔进指定的垃圾桶里。
祁布写了医嘱，给乔钧又开了五天份的药。把单子和药交给乔钧的时候，他打量起乔钧的表情：“听到我刚才的话，生气吗？”
乔钧收起药，直言：“会不舒服，但不至于生气。”
祁布把眼镜架到头顶：“你这么冷静真是帮大忙了。所以你会认真考虑我这个主治医的建议吗？”
不要继续做机甲兵的建议吗？
乔钧沉默片刻，抬眼对上祁布的目光，不再有抵触和逃避：“会的。”
祁布笑得眼睛弯弯，露出了虎牙。
在医疗室和祁布一起的复健，到今天模拟试驾机甲为止，正式告一段落。
乔钧带着祁布给他开的止痛药和消炎药，整理好自己在医疗室的行李，向今天在医疗室值班的医生告别，听着身后祁布得意的宣布“我今天开始正式成为金牌人生导师”，往宿舍走去。
左腿今天在模拟舱使用过度，先前用喷雾止痛过，现在药效已经散了，疼痛再起，让乔钧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乔钧只能放慢速度。
这种速度，正好能让他有时间仔细欣赏营地的环境。
来了一年多了，每次走在营地里的时候，都是步履匆匆的，乔钧几乎没有几次能像现在一样，让自己的视线在周围的景色上缓慢移动。
他分明还有很多事需要自己想明白，此时的大脑却罢工了，放空着，毫无想法出现。
在距离宿舍还有五、六百米的时候，乔钧的口袋忽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秦星河的名字。
乔钧犹豫了很久，期间秦星河一直没有挂断，像是乔钧不接他就不会放弃。
拇指悬在接听上，微动着晃了晃，还是按了下去。
刚接通，听筒对面传来秦星河焦急的声音：“你在哪里？顾哥说你没回家，为什么也不在宿舍？”
很久没听到秦星河的声音了，乔钧一时没能立即回应，刚要开口的时候，秦星河的音量忽然低下来：“我没别的意思。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不好？”
乔钧的脚步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