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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鸡蛋羹(2)
  117
  啊?
  我有些呆滞, 试着抬手往自己眼前晃一晃。
  啥也看不到。
  坏了,真成瞎子了。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裴问青紧张道,替我套上外套, 就把我抱到轮椅上, 带着我去了医院。
  说实话变成瞎子还挺神奇, 我可以戴着墨镜去大学城门口摆摊算命, 不然中西结合,塔罗也行。
  听说走离火运,心理疗愈行业容易出头。
  裴问青很紧张, 我能感觉到他在害怕。
  “没事, 不用那么害怕。”我扫了扫, 抓住他的手臂,“人活着就是万幸。”
  能活着就很不错了, 我当时做手术,那帮医生几乎是在和阎王抢人, 眼睛瞎了就当是活下来的代价。
  我是险些死过一回的人,看得格外开。
  “你不要说这种丧气话。”裴问青低声道。
  还好是后天失明, 至少我记得裴问青长什么样。
  我的手四处乱扫,实在摸不着,只能对裴问青道:“你能把脸凑到我面前吗?”
  我找不着他。
  裴问青应了一声,又道:“我现在在你面前了。”
  怕我找不到, 他还牵着我的手, 去碰他的脸颊。
  我捧着他的脸, 低下头, 很精准地亲了他一口:“真不用那么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看不见而已嘛。”我搂过他, 轻轻拍他的背, 只是身体还是很僵硬,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有种机器人的感觉。
  我在他耳边说话越说越流畅,满嘴跑火车的习惯重新冒了头:“没缺胳膊少腿,是不是已经很强了?”
  他的手被吓得冰冷,安抚性的信息素暂时没法放出来,只能通过拥抱的方式。
  抱着他抱了许久,他终于慢慢平静,身上恐慌的气息减淡不少。
  裴问青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说的对。”
  他冷静后,才有力气开车,我坐在副驾上,安全带扣得格外紧。
  饶是我看不见,我也能感觉到车速有多缓慢,简直是乌龟爬。
  我走路可能都比裴问青开车快。
  就这么慢腾腾挪到医院,裴问青带着我去找医生复查。
  “术后后遗症,暂时性的失明,会慢慢恢复的,不用太紧张。”医生在一旁同裴问青说,我坐在轮椅上,试着往前往后滑动,被裴问青一脚踩住。
  医生还说了不少注意事项,我看不见都知道裴问青必定是一张认真脸。谈到后面,医生提到我的复健。
  身体机能的恢复需要很漫长的练习,我能想到接下来的日程安排,以及裴问青估计要在家里安一个康复活动室。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眼睛上缠了纱布,腿上是一大袋药。
  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药,感觉根本没必要,然而我没有选择权。
  只能和裴问青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顾寒声知道我醒了吗?”
  轮椅前进的动作一顿,裴问青没和顾寒声讲。
  “我现在和他说?”他道。
  “不用,我要吓唬他。”我说,裴问青推着我往停车场走,我开口问道:“今天是几号?”
  裴问青没有秒回,沉默了几秒后,说:“十二月二十八号。”
  他在报出日期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了他沉默的原因。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方女士和老祝的忌日。
  “问青。”我喊他名字,“我们去买向日葵吧。”
  裴问青吸了吸鼻子,答应我:“好。”
  “一年没见,你变哭包了。”我对他说,“需要给你一个拥抱安慰一下吗?”
  他从后面搂住我,贴着我肩颈:“要。”
  我反手拍拍他,又摸摸他的头:“好了,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把花捡了起来,不用那么害怕。”
  “我已经在你身边了。”
  那束他十年前没有送出去的向日葵,跨越重重阻碍,由他本人重新送回我的手中。
  他低声笑道:“好。”
  118
  我捧着那束向日葵,带着裴问青去看方女士和老祝。
  本来想直接坐在墓碑旁,但是裴问青说地上凉,不给我坐,我也只能挪动轮椅,尽量靠近他们。
  向日葵被裴问青抱走,放在了他们墓前。
  “一直让你们操心,辛苦您二老。”我试探性伸出手,抚上冰冷的墓碑,“生了场重病,还要让你们担心,拼命推我回来。”
  没死,还活的好好的,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我偷偷在心里对他们说,裴问青在我身旁,沉默着,一声不吭。
  “也多谢你们推的那一把,让我能好好活下来。”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爸妈,我带着问青来见你们了。你俩之前还操心我结不了婚,现在有人愿意把我这颗蘑菇挪回家了。”
  我扯了扯裴问青的衣袖:“傻愣着干嘛,不改口打招呼啊。”
  他这才从呆滞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不太自信地跟着我喊了声:“爸,妈。”
  “反正都是认识的,就不用多介绍了吧?”我笑了声,现在想来,方女士应该很早就看出我和裴问青之间有猫腻了。
  今天和她说,她想必也不会惊讶。
  墓前有风飘过,并不是冬日里凛冽刺痛的风,而是格外温柔地抚过我的面颊。
  我抬起头,静静感受这缕风,忽地听见裴问青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爸,妈,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遇到了叙乔。”
  “我记得他朝我伸出的手,递给我的糖,在我狼狈时为我撑起的那把伞。他在爱里长大,是个从不吝啬的富翁。我受他影响颇多,以后也会与他一同前行,牵着他的手,绝对不会放开。”
  他语速很慢,却没有卡顿。这段话仿佛在他心中排演上千遍,如今方能顺利流畅地说出口。
  那些漫长的岁月归位,连着我缺失的情感也一同回来。
  我不再逐字逐句分析我对裴问青的情感来源何处,在感知他掌心的温度时,我能清楚意识到,我对他的情感像是某种特定的指引。
  他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看向我的眼神。
  隐瞒一切,压抑着冲动,然而那些蓬勃猛烈的情感还是从眼角眉梢间悄无声息流露。
  他是沼泽中生出的参天大树,扭曲的根茎深深扎入地底,在痛苦与磨难中不断向上。
  我们牵着手,一同离开墓园。
  恍惚之间,耳边似乎响起一声模糊的“再见”,伴随一道水流声,消散在轻柔的风中。
  我和裴问青停滞的十八岁,终于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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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路上,我对裴问青说,去一趟蛋糕店。
  “你现在还不能吃蛋糕。”他沉默片刻,向我解释。
  “可以买个小的,有仪式感。”我对他说。
  生日当然要准备蛋糕,买一个四寸的当做庆祝。
  我并不想让他怀着莫须有的愧疚,从此避开每一年独属于他本人的一天。不属于他的责任与愧疚会在经年的反思中压垮他,那对他和对我而言,都算不上好事。
  他可以活的更轻松一点,而不是一直自虐般惩罚自己。
  我四处探索,牵住了他的手:“也当是我醒过来的庆祝,好不好?”
  在他的生日清醒迎来新生,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他思考了许久,才告诉我他的答案。
  我们一起去了蛋糕店,他推着我站在柜台前,和我描述那些蛋糕的模样,对他来说,去描述那些五彩缤纷的可爱图案是件很困难的事,我听着他的话,嘴角完全克制不住上扬。
  嘴巴可能最快完成复健指标的身体器官。
  眼睛看不见后,耳朵的灵敏度上升不少,我能听见蛋糕店里带着善意的细碎笑声。
  蛋糕店的老板可能看不下去了,出言问我们要什么口味的。
  裴问青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我道:“黑森林吧。”
  抱着蛋糕回家时,我先听见的是顾寒声的鬼吼鬼叫。
  他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朝我扑过来。
  扑过来带起的风我能清楚感知到,不过他这个举动很显然会被裴问青拦下,轮椅往后移了移,顾寒声就摔到了地上。
  声音很响。
  特别响。
  “祝乔乔,睡美人当了这么久,终于肯醒了?”顾寒声一边嘶气一边道,我脸上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我有真爱吻醒我,你还是单身吧?”
  “啧,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你眼睛怎么了?”顾寒声先是杠了一句,才问我被纱布缠住的眼睛。
  “瞎了。”我很坦然对他说,他嚎了一声,哭丧似的问道:“真瞎了?还能不能治好?”
  裴问青在身后,我是半句胡扯的话都不敢说,只能乖乖和他说医生的诊断结果:“暂时性,会慢慢恢复。”
  顾寒声松了一口气,爪子欠的要死,伸到我面前扯我的纱布。
  响亮的巴掌声后,那只狗爪子挪开了。
  “你现在就那个祝紫薇。”顾寒声语气悻悻,我慢悠悠接了一句:“那裴问青就裴尔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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