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如今他将朋友关在废弃的水神殿中，一条锁链穿过骨头，为逆转阵法提供自身微薄的灵力。</br></br> 水神殿的神座上是一个祭台，灵力外溢的妙果是整个阵法的启动源。</br></br> 沈钰安趴在祭台上，半张漂亮的脸露出来，唇色很淡，他是开启阵法的“钥匙”，但他不自知，在片刻之前自己冲过去接触了妙果。</br></br> 只有神明之力能够逆转时间，渡离想尽办法复原了逆转大阵，抓来了妙果和沈钰安——他们二人拼凑出了可以唤醒沐缘神女的条件：族人的召请。</br></br> 妙果拥有转化为灵根的妖髓、由神木族众妖的妖骨融合而成的新“脊椎”，再加上沈钰安的魂魄……拼凑了一个残缺不全的神木族。</br></br> 阵法启动，渡离最后看了一眼霖雨，这位朋友已经很苍老了，看不出一点当年的影子。</br></br> 他脚边是一只昏死的红毛狐狸，那是修为尽失的狐媺。</br></br> 渡离更加坚定自己要回去的决心，凭什么所有人都活着，只有洛桪死了？</br></br> 不公平。</br></br> 不甘心。</br></br> 阵法启动，时间回到渡离与洛桪吵架闹别扭这一刻。</br></br> 晚风吹动洛桪的衣袍，她别开眼，说:“有我在，你……”</br></br> “我不敢了，”渡离打断她，在她惊讶地望过来时重复道，“我不敢，我也做不到，都听师姐的。”</br></br> “……”</br></br> 风声大了，树叶都哗啦哗啦响动。</br></br> “你……”洛桪觉得这个小师弟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不跟她无理取闹，平静之下隐藏着另一种激动。</br></br>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提着剑离开。</br></br> 狐媺变大了一点，在她脚边跟着，说晚上能不能去饭堂看看有没有鱼。</br></br> 渡离不自觉地跟了两步，又克制住自己，他慢慢顺着台阶走，用手抚摸着石栏，喉咙里发出哽咽。</br></br> “我真的回来了……回到蓬莱了……”</br></br> 冰海窟。</br></br> 鲛人少年仰躺在水面上，耳鳍不自觉地动了动，他睁开眼，瞧见水边站着个人。</br></br> 正是大晚上不睡觉也不修炼的妙果。</br></br> “呦，你怎么来啦？”他快活地搭话，“我帮你看着这树妖呢，没醒过，我怀疑他是想睡死自己。”</br></br> 妙果唇角带着模糊的笑，“那这样的日子可真无聊。”</br></br> “对呀对呀，只睡觉有什么意思呢？”鲛人少年附和着，瞅见妙果从怀里摸出来一捧灵火，“这是什么？”</br></br> “帮助他结束这样无聊日子的好东西呀。”她被鲛人少年的生机活力感染，语气也轻快不少。</br></br> 松风是个固执的妖，觉得无颜面见神木族仅存的后代，就一直不显露人身；知道许清瓷喜爱女儿，就忍受妙果的报复。</br></br> 放火之前妙果最后一次试图唤醒他，拿刀砍了几根树枝，即便这样他也还是不肯醒来和她说话。</br></br> “那就躲着吧，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所谓的天定良缘背叛族群的吗？神木族怎么会有你这样自私的妖。”</br></br> 鲛人少年控水，露出了松树的根，灵火的种子遇木即燃，火势随风起，水墙的温度也升起来。</br></br> “这样也不愿意说话？”妙果施法想要扑灭灵火，却发现火势再难控制。</br></br> “他自己也不想再痛苦着活下去了吧。”鲛人少年在水球里翻个跟头，偷偷把水珠洒在妙果的脸上，顽皮地看她有没有生气。</br></br> 高大的松木烧成灰烬，松风的妖魂离体，立刻就被鬼差抓住了。</br></br> 鬼差是位熟鬼，手里跑了两百多个妖魂的那位鬼差。</br></br> 它拘了魂，瞅着妙果眼熟，就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妙果任由它打量。</br></br> 还主动问候它:“你后来真下油锅了么？”</br></br> “是你！”鬼差怪叫一声，立刻跑了，生怕手里的妖魂又丢了。</br></br> 都因为那个不得好死的妖族！地府如今抓妖魂抓得特别严，再丢妖魂就不止是下油锅那么简单了！</br></br> “可惜了，本来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杜衍有什么弱点的。”谁知他一声不吭顺势自杀了。</br></br> 浪费一枚可用的棋子，妙果有些遗憾。</br></br> 妙果与鲛人少年告别，挑着一盏灯回住处。</br></br> 路上遇见渡离，他沉默着跟了一会儿，不言不语的。</br></br> “你做什么？”妙果停住了，转身看魂不守舍的渡离。</br></br> 该不是又被大师姐冷待了吧？</br></br> 想了想，她摇头道:“今日太晚了，我不可能去找大师姐给你说情。”</br></br> 渡离背在身后的手扣着一团灵力。</br></br> 这个距离，没有防备的话，妙果逃不掉，他可以先打伤她，再悄悄处理了她。</br></br> 只要蓬莱没有少主……大师姐就会跟他走了吧？</br></br> 不，这个时候的妙果修为已经高过他，此时动手胜算不大……</br></br> 渡离放松肩膀，扯出个不熟悉的笑:“没什么，就是夜里睡不着，出来想些事情。”</br></br> “莫名其妙。”妙果评价他。</br></br> 然后转身继续走，渡离突然喊她:“少主！”</br></br> “到底做什么？”她回头，有些不耐烦了。</br></br> 渡离的身影融进夜色，他问:“假如有一天，蓬莱面临生死存亡，你会怎么做？”</br></br> “噗”的一下，风吹灭了灯笼。</br></br> 月光遮到云后，看不清妙果的神色，但她在骂渡离:“你脑子有病？为什么要咒蓬莱？”</br></br> “……”好吧，他也希望是他脑子有病，大梦千年。</br></br> 最终妙果快步离开，渡离没有跟上。</br></br> 饭堂里，这个点已经没什么弟子了，只有洛桪靠窗坐着。</br></br> 厨娘阿嬷给她端来一碗酒酿圆子，撒了芝麻的烙饼，还送了自己做的小碟腌菜。</br></br> “乖仔好久不来咯，多吃些，又瘦了噻。”</br></br> “谢谢阿嬷。”</br></br> 阿嬷坐着与她说了一会儿话，又回了后厨忙碌清洗。</br></br> 狐媺也有个盘子，里面是新鲜的鲫鱼。</br></br> 她按着盘子啃鱼，满口生香，问洛桪怎么不吃，多浪费阿嬷心意。</br></br> “我五岁以前，家里没什么吃的，吃得最多就是腌菜。”洛桪捏起筷子，夹起一块脆生生的菜杆送入口中。</br></br> 爽口的酸脆在舌尖炸开，辟谷多年的她提起了胃口。</br></br> “我娘怕菜放坏，总是放很多盐，不如阿嬷做得好吃。”</br></br> 狐媺耳朵动了动，她瞅一眼小碟子里颜色都变了的植物，回忆起可怕的口感:“我不能吃这个，会掉毛，也很难吃。”</br></br> 洛桪笑起来，揉了揉她的耳朵，又挠挠她的下巴。</br></br> “对不起啊，我忘了……让你掉了很多毛，都不漂亮了。”</br></br> 狐媺舔了舔她的手腕，留下鱼的腥气:“没关系，我自己会换毛，长得很快的。”</br></br> “……”</br></br> 渡离心里算着日子，还有十天，就是蓬莱仙岛沉没的时间。</br></br> 有意无意的，洛桪却和妙果形影不离起来，晚上休息都是一起打坐，他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br></br> 五天过去，渡离就没见洛桪离开过妙果一步，狐媺也是，蹲在莲池边和霖雨说话，霖雨很是受宠若惊，走路都要打漂。</br></br> 在狐媺的陪伴下，他一鼓作气，通过了河伯考试，很快就要分配到属于自己的水府了。</br></br> 不能对妙果动手，渡离也不可能绑走大师姐，于是只能找理由把人一起骗走。</br></br> “不是说要有婚事吗？”面对洛桪审视意味的目光，他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我想带少主去人间看看，再培养一下感情，又怕不安全，大师姐愿意一起去保护少主吧？”</br></br> “……”洛桪看了一眼入定的妙果，她近来被自己督促，修炼更加勤勉——最起码表面看是很勤勉。</br></br> 今日是要封闭五感，专注冲击元婴期。</br></br> “好，再等两天吧，少主这次应该可以突破。”</br></br> 再等两天吗？应该行吧……都答应了，来得及。</br></br> 但愿来得及。</br></br> 渡离心中惴惴不安，没办法，只能恳求负责安排巡防弟子的长老加大力度。</br></br> “人间要过年了嘛，咱们师兄弟也都回来了，我也是担心，怕有什么不长眼的上门讨嫌。”</br></br> 他的理由很牵强，长老还是重视了一下。</br></br> 果然在附近海域中发现了一头巨型章鱼，剑术长老和御兽长老一起出动，将其赶到深海去了。</br></br> 渡离在溯月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他提着剑从药园回来，怀里还抱着一盆灵草，说是能安神的。</br></br> “听御兽长老说那章鱼腕足很粗壮，从海里伸出来时跟巨蟒一样可怕。”</br></br> “杀了吗？还是……”</br></br> 溯月奇怪道:“杀它做什么，它又没做坏事。”</br></br> 渡离笑起来:“开个玩笑，师兄说的是。”</br></br> ……</br></br> 两天过后，妙果没有突破。</br></br> “少主，请尽早强大起来。”洛桪坐在闷闷不乐的妙果身边，她揽着她的肩膀，话语隐含深意。</br></br> “神明之所以为神，就是因为祂的某些力量是无所不能的。”</br></br> 妙果看着她，洛桪师姐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来，擦过她灵根的位置。</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