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下边的余不凡翻阅了下资料，说：“南郊省界的盘山公路，位置很隐蔽，说明这个凶手并不想被人发现尸体。但这一次投河，做法好像就不是那么谨慎了。”</br></br> 的确，公路悬崖那个位置，一般人根本不会下去，要不是附近村民走丢了狗，尸体烂在那里也不会被发现。</br></br> 但北定河就不一样了，河水横贯整个城市，尸体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br></br> 周见弋眯着眼睛思忖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他没想到尸体会那么快被冲到岸边，又或许……因为上一个案件迟迟没破，凶手内心器满意得，所以在挑衅我们警方。”</br></br> “如果是这样，那他一定是名具有反社会人格的凶手，在成长过程中不断得被打压和否定，所以用暴力的手段引起他人的注意。”余不凡说。</br></br> 周见弋点头，“不仅如此，他还具备高智商和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像羟丁酸钠、咪达唑仑、维库溴铵等药物，都是国家管控类药物，一般人弄不到。</br></br> 之前分局的同事们也摸排过很多医院和制药公司，却一直没有突破，从他不断给死者注射麻醉药这一做法来看，我怀疑这个凶手在自己研制药物，然后在死者身上做实验。”</br></br> 余不凡被恶心得一哆嗦，“我靠！这么变态！”</br></br> “可是……死者一个是公司高管，一个是赌鬼混混，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联么？”小七翻看着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br></br> 江深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叹气：“这样正是让我感到困惑的地方，来之前我调查这两人的社会背景，郑致恩虽然是表面君子，贪钱又好色，但他其他时候大多在认真工作，也不会动手打女人。</br></br> 刘金华就不一样了，赌鬼，市井混混，生活在城市边缘，只要能来钱，什么勾当都做。这两个人之间完全不认识，不存在任何的交集，性格上也不相似。</br></br> 所以，我们需要马上摸清楚凶手的选择目标的共性是什么，不然他很有可能再次作案。”</br></br> 还会再次作案？上一次热搜都搞得人心惶惶、压力山大，再发生一次的话那还得了？！</br></br> 会议室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br></br> 老张敛眸沉思，片刻后端起保温杯嘬了一口热茶，隔着热腾腾的雾气看向台上若有所思的周见弋。</br></br> “小周，你怎么想的？凶手是否存在选择目标的偏好，还是随机作案？你在这方面灵敏度向来比较高。”</br></br> “我……”周见弋踌躇了一会儿，背在身后的手悄然紧握，“我还不知道。”</br></br> 顿了顿，他补充道：“但我觉得凶手最初的抛尸地点可能在定北大桥，那里刚刚建好，没有通车，监控也不到位，我观察过案发地附近的地形，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还有，可以查下刘金华失踪前在给谁打电话，说不定是个突破口。”</br></br> “好，这件事就交给小余，照着他说的这个方向查。”</br></br> 老张食指有节奏地叩着桌面，想了想，正色道：“时间匆忙，大家没有头绪都是正常的，就目前来说我们掌握的信息还太少，只要深挖，就一定会有线索。如大家所见，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件，凶手很有可能再次作案，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刑侦大队每一个人都要打起精神，尽快捉拿凶手。”</br></br> “是！”</br></br> “是！”</br></br> ……</br></br> 从会议室出来，余不凡用本子拍了拍周见弋的肩膀，“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br></br> 周见弋一言不发地走向办公区，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搁在办公桌，拽着滚轮椅往后一拖，整个人泄了力地坐下去，头仰着，太阳穴的青筋更加明显。</br></br>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头绪，有点烦。”</br></br> 余不凡冷哼了声，坐回自己的位子，“骗谁呢？再棘手的案子又不是没见到过，但我还是第一次在你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br></br> 周见弋直起身子，一脸警惕地问：“我什么表情？”</br></br> “惶恐，不安，还有现在这样的，防备。”余不凡边开电脑边从文件堆的夹缝中看他，“说真的，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br></br> “你想多了。”</br></br> 周见弋丢给他一记冰冷眼刀，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u盘扔过去，从椅背捞起外套转身就往外走。</br></br> 余不凡眼疾手快地接住，冲着他的背影喊：“你去哪儿？不看监控啦？”</br></br> 周见弋头也不回，“你先看，我出去有点事。”</br></br> 第57章 不死之身（1）</br></br> 工作日的下午三点, 是咖啡店生意最冷清的时候，周见弋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微仰起头, 修长的双腿交叠, 从上而下地注视着马路对面的摩天大楼。</br></br> 他曾经无数次以这样的方式去接近一个人的生活, 见过她与同事笑语嫣嫣，也见过她深夜加班后的疲惫困倦。</br></br> 他比谁都清楚她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却没想过这坎坷背后或许还暗藏危机。</br></br> 接连发生的两起杀人案, 表面看似毫无联系，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却都隐隐指向同一个人。别的同事尚且想不明白，而他作为男朋友, 又怎么会感觉不到？</br></br> 几分钟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推门而入, 门口风铃轻轻晃动，人困马乏的店员从瞌睡中惊醒，好整以暇, 热情问候。</br></br> 男人没理会, 兀自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br></br> 窗边的位置旋即响起轻缓悠扬的铃声，有人朝他抬手示意, 男人挂断电话, 面色阴沉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br></br> “你就是郑致恩的助理？”周见弋出示了证件, 眯起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他。</br></br> 男人点了下头, 伸手解开衬衫最上方的扣子，表情流露出些许不耐。</br></br> “警察同志, 该说的我全部都已经说了，你们这样隔三岔五地找上门真的很影响我工作。”</br></br> “那好, 既然你时间有限，我也长话短说。郑致恩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侦破，希望你配合我们工作。”</br></br> 周见弋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照片，拇指摩挲她的脸颊，犹豫了一会儿，推到男人眼前。</br></br> “这个人你认不认识？”</br></br> 男人拿起照片瞥了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认识，温听晨，以前是我们部门的员工。”</br></br> “她和郑致恩关系怎么样？”</br></br> “关系……我想想。”男人侧头回忆，“一开始的时候，郑致恩特别看重她，好几个重点项目都会带她，也会打着工作的名义跟她单独相处。郑致恩这个人你们也知道，就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所以我猜他那时候大概是看上这女的了。但是这个温听晨吧，和其他的女人都不太一样，表面看上去文文静静很好拿捏，其实性格坚韧清高，完全不吃他那一套。”</br></br> “然后呢？”周见弋腮骨紧绷，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br></br> “后来两人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温听晨就说要辞职，郑致恩可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吧，就带着整个部门一起打压她，扔了一堆有的没的工作给她，我猜就是想让她服个软，但那女的骨头很硬，愣是熬到了离职。最后走的时候，两人几乎撕破脸了，郑致恩还扬言要让她在行业内混不下去，没想到不多久，他自己反倒出事了。”</br></br> 男人嘲讽地笑了一声，跟在郑致恩身边这几年也看清楚了他的为人，多少觉得他有点自作自受。</br></br> 忽而又想到什么，眼珠微转，“郑致恩的命案不会是跟她有关系吧？”</br></br> 周见弋收照片的手一顿，眼神骤然凶冷，掀眸斜乜，“你觉得呢？”</br></br> 气氛陡然凝固，男人被他身上那股狠劲儿给震慑住了，讪讪咽了下口水。</br></br> “应该不会，虽然性骚扰加职场霸凌，他们之间的确是结了仇的，但温听晨柔柔弱弱的，怎么可能动得了郑致恩？而且她也不像是那种性格的人，肯定不会做这种事。”</br></br> 周见弋面色稍松，收好照片，站起来，“凶手还没抓到，以防万一今天我和你的见面，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br></br> “明白。”</br></br> ……</br></br> 收到周见弋微信的时候，温听晨刚打完下班卡。</br></br> 她这一天都精神恍惚，下午开会的时候经理叫了她两次名字她都没有听见。</br></br> 周嘉年见她不在状态，私下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温听晨摇摇头，说没有，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br></br> 周嘉年便也不再多问，让她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早点回家休息。</br></br> “唉，你们听说了么？北定河那边死人了。”</br></br> “早上坐地铁的时候就刷到视频了，我靠，清晰□□，恶心得我早饭都没吃下去。”</br></br> 下班的电梯里人满为患，同事们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今天早上河边发生的命案。</br></br> 经过一整天的发酵，这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案件背后的故事已经编了好几个版本，一会儿说是还不起赌债被□□上的人砍死的，一会儿又说是孕期出轨，被老婆和情人联手搞死的，传得有鼻子有眼的。</br></br> 有胆小的女生吓得脊背发凉，连忙叫他们不要说了，不然晚上都不敢一个人回家。</br></br> 电梯门打开，同事七零八落地散去，始终站在角落沉默不语的温听晨渐渐被人看见。</br></br> “小温？还不走？”</br></br> 同事拍拍她的肩膀好心提醒，温听晨骤然回神，失魂落魄地走出电梯，路过门口的仪容镜时才发现自己的脸色苍白如纸，实在难看。</br></br> 想到周见弋微信里说在公司楼下等她，怕他看出异样赶紧拿出口红补了点儿气色，又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这才故作平常地往门口走。</br></br> 一出公司大门，停在路边的黑色suv就朝她扬了下喇叭，温听晨牵起唇角，快步上前拉开车门，坐进副驾。</br></br>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br></br> 周见弋不动声色地掐灭烟头，将车内的新风系统开到最大，“来接女朋友下班不行吗？”</br></br> “太阳打西边出来？”</br></br> 温听晨皱皱鼻子，假装没有闻到他身上浓郁的烟草味道。</br></br> 她记得他说过，他抽烟抽的少，只有在烦躁没头绪的时候才会抽。所以他现在，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吧。</br></br> 周见弋探身过来替她系安全带，劲瘦有力的手臂从她面前划过，人也以一种暧昧狭昵的姿态俯在她身前。</br></br> “你都来这上班半个月了，我再不过来宣誓一下主权，你被别人抢走怎么办？”</br></br> 温听晨垂眸看他深邃的五官还有发梢下密密丛丛的睫羽，半真半假地说：“那你可得看紧点儿，我刚来那几天，其他部门的男同事都偷偷跑来看我呢。”</br></br> “是么。”周见弋扣上安全带，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回头让我姐一个个找他们谈话。”</br></br> 温听晨忍不住掐他胳膊，“德行。”</br></br> 周见弋笑而不语，直起身体发动车子，那双风流神气的眼睛有一闪而过的阴郁。</br></br> 温听晨也收敛笑意，叹了一口气，木然直视前方。</br></br> 心里终究都藏着事，快乐也不能尽兴。</br></br> 车子汇入主干道，正值下班高峰期，路况实在算不上通畅。周见弋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br></br> 两人找了家小餐馆解决晚饭，温听晨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不想被他看出端倪，就喋喋不休地讲着公司发生的事。</br></br> 说有天早晨上班的时候撞见他们盛远总裁来公司，那架势跟拍偶像剧似的；</br></br> 又说有个同事外卖三天两头被偷，忍无可忍在公司群里大骂，最后去调监控发现是被附近的流浪狗叼走了。</br></br> 她的笑点忽然变得很低，一点点趣事都能把她笑得眼泪打转。周见弋静静听着，眼神流连在她光彩熠熠的脸上，余光却注意到她搁在桌面上微微颤抖的手。</br></br> “我跟你说啊，还有一次，我隔壁桌的同事他……”</br></br> “听晨。”周见弋轻声打断她，叹了口气，终是戳破了这掩盖在美好面纱下的残忍事实，“其实，你不用这样强颜欢笑的。”</br></br> 温听晨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深深望着他，眼神错愕又茫然，喉咙像被人扼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br></br> 这餐饭终究无法平静吃完。</br></br> 结了帐，两人一前一后从餐馆出来。温听晨的步伐心事重重，周见弋快步追上来，牵起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用无声的力量安慰她。</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