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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生机
  十月的风吹落树上的叶子,铺出一条金黄的路迎接秋天的到来。
  秦夙密密实实地包在被窝裏,手裏翻着一本婚纱杂志。
  其实她本来没想过办婚礼,在她看来求婚已经包含了结婚的意思,没必要再搞一场麻烦的仪式。
  可是楚思很执着。
  她想,她大概知道他的那份执着,无非是为了那句永不分离的承诺。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sickness and health, until death do part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可是亲爱的,为我带来死亡的人不正是你吗?
  关于楚思对她下粉钻这件事,在最初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后,剩下的只有浓重的疲惫。
  要説是否没有一丝怨怼,那肯定不可能,可若要说有多愤怒,那又谈不上。
  大概是难过和无力居多吧?
  説到底,楚思对她的不信任都是她一手造成,如今也只是她这个始作俑者自食其果,怪不了别人,都是报应。
  杂志上的新娘子穿着美丽的婚纱,挽着新郎的手,一对新人笑得那么开心,仿佛拥有全世界。
  他们灿烂的笑容刺痛了秦夙的心,她盖上杂志,蔫蔫地盯着天花板,明明刚起来没多久但已经昏昏欲睡。
  真的好累啊,这样在病魔手下苟且偷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怕死,她真的不怕,无论是在枪林弹雨中被打成马蜂窝,在雨林裏踩中地雷轰上天,还是被仇家抓到来一个十分老土的餵鲨鱼,她都无所畏惧。
  但要她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又聋又瞎的废人,身体机能一天天退化,这是比死更可怕的事。
  这种听天由命的感觉很不好,就像在茫茫宇宙裏,被小行星砸出一道裂缝的太空舱,里面的航天员只能看着氧气一点一点地流走,绝望地预见自己漫长而痛苦的死亡。
  她知道床边的柜子裏就有一把手枪,而楚思在厨房裏,背对着这边。
  她的目光落在那柜子上,她好像看见自己打开了抽屉,皮肤碰到冰冷的金属,手指熟练地扣住扳机。
  这时,一阵蛋香窜进鼻腔,挥散掉那些细思极恐的想法,秦夙抬起头,模糊的视綫裏有人接近。
  楚思身上还穿着围裙,手裏端着的是一碟豆腐滑蛋饭。
  食物的卖相很好,可是秦夙没有没有半点食欲。
  她的胃裏好像有一块铁片不断摩擦着内壁,口裏总是一阵铁锈味。
  但她仍然挤出笑容,深深吸气,“哇!很香啊,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她张开嘴巴,楚思喂了一小口给她。
  柔软的豆腐沿着食道下滑,顷刻间化成一团火种令胃部翻腾起来。
  她逼自己忍住呕吐的感觉,眯起眼睛,“嗯!很好吃”
  可是她的演技骗不过楚思,吞嚥时紧綳的肌肉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知道她正在经历怎么样的痛苦,在他下药之前他就对所有的症状一清二楚。
  看着她强颜欢笑,他的心就一阵阵地发疼。
  他收走碟子,“我去煮些米糊给你”
  秦夙马上把碟子抢回来,抗议道,“我不要那些没味道的东西,这个好吃”
  为了证明她的话,她立刻拿起汤匙大口地将饭送入嘴裏。
  然而胃部剧烈的疼痛令她把刚吃进的东西悉数呕出来。
  “别吃了!” 楚思拿走了饭,替她拭擦嘴巴。
  秦夙没有反抗,她的脸色很差,脸颊瘦得微微凹陷。
  他回到厨房拿来半杯微温的牛奶。
  秦夙一点一点将牛奶喝光。
  楚思清楚秦夙肯定早就猜到这是什么,但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戳破。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镜花水月的风平浪静维持下去。
  他俯身在她的髮顶亲了一下,“休息吧”
  “嗯”
  秦夙靠着床头,后背垫着枕头,闭目休憩。
  楚思坐在她旁边,一遍一遍地抚过她的头髮,曾经顺滑的髮丝变得干枯,在他的手掌留下粗糙的质感。
  她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细长。
  noah和医生讨论过秦夙戒断粉钻的可行性,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
  她的身体状态不可能承受得住粉钻强烈的脱瘾症状,那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所以秦夙每天依然要喝那混合了粉钻的牛奶。
  每次将牛奶递给她,楚思都会有种想杀死自己的衝动。
  也许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要他亲手将爱人推进深渊。
  自作孽不可活。
  半夜,寂静的房间响起一声微小呻吟声。
  楚思瞬间睁开眼睛,看到秦夙痛苦地咬着嘴唇,身体细微地抽搐。
  对疼痛习以为常的她有着非常高的痛楚忍耐度,她能在不用麻药的情况下用匕首把卡在骨头裏的子弹撬出来,眉头都不蹙一下。
  然而此时她被冷汗浸湿衣服,瞳孔无焦点地扩张,全身发抖。
  她擅长忍受疼痛,导致医生低估了她的病情,粉钻在她身上的作用比预想的还要猛烈,只是不到五个月,一些后期症状已经冒了出来。
  毒性令神经出现错乱,犹如全身的骨头搅碎再重组,那不是常人可承受的痛,正常来说痛楚到了这个地步人早就休克过去了。
  但是她不但不能休克,痛觉还会变得额外敏感,每分每秒的剧痛都被迫清晰感受到。
  毕竟粉钻是以逼供和折磨为目的而研发出来的毒药。
  席捲而来的痛楚在几秒内几何级地上升,再也无法压抑的呻吟很快变成声嘶力竭的哀嚎。
  “啊啊啊!!!杀了我啊啊”
  她神志已失,无意识地喊出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念头。
  痛不欲生不只是个形容词。
  这不是她第一次发作,楚思熟练地将毛巾塞进她口裏,免得她咬到舌头。
  她的手指扎进床单,指甲齐根断裂。
  他一根一根扳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
  枯瘦的手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五指如同机械钳一样收紧,在他的手背上流下一道道血痕,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分不清是谁的血。
  直到天际泛起白边,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才终于逐渐消退,体力耗尽的秦夙当即沉沉地昏睡过去。
  楚思用棉花棒沾了消毒酒精,清理她嘴唇和指头的伤,然后用毛巾帮她擦干汗水,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做好这些后,他面无表情地在她身旁躺下,淡蓝色的眼眸如同两片玻璃,平静得像没有灵魂的机器。
  他的泪早已流干。
  几个月前,他已经用尽所有办法发泄内心的悲痛和愤怒。
  他试过像个疯子一样大吵大闹,几个房间被他砸得满目疮痍,也试过无数次地自残,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可是一切都于事无补。
  就算他把自己大卸八块,秦夙的痛都不会减少半分。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力肉眼可见地流走,阻止不了,暂停不了,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当他真正意识到这个残忍而无法改变的事实后,他便停止了那些无意义的行为。
  他不再愁眉苦脸,而是逼自己撑起笑容,每天费尽心思逗她高兴。
  他会煮饭,会讲睡前故事,甚至会撒娇,对她伸手要抱抱,简直就像以前的思思回来了。
  然而在笑容满脸的皮囊下,剩下的只是一具发臭腐烂的行尸走肉。
  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眼睛没闭上过,明明每个细胞都疲劳得要罢工,但绷紧的神经却不允许他入睡。
  当时针指向六点,他就从床上起来,倒几颗药丸入口再灌下一杯浓缩咖啡,空空如也的胃抗议似地一阵钝痛,可惜主人对它的控诉视而不见,径自坐到办公桌那边开始一天的工作。
  明明生病的是秦夙,楚思的脸色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几个月来他都未曾好好休息过,像根绷紧的弦,随时要断。
  手头堆满数不胜数的事务,他一点都不想管。
  他无数次想过一走了之,带着秦夙到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度过余下的日子。
  但是他不能。
  为了确保粉钻的供应和她的安全,他必须坐稳这个位置。
  那么多的人对gsshoe虎视眈眈,还有那么多对他恨之入骨的仇家,若他握不牢手中的权力,那无论是他还是秦夙都只有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一目十行地阅览文件,键盘声不断,他效率极高地关闭视窗,准备点开另一份文件,却徒然停下了动作。
  在邮箱一大堆邮件中,混入了一封不明寄件人的邮件。
  这很不寻常。
  他邮箱裏的信件都是经过助手筛选之后才将必要的传给他,而他的电邮是绝对保密。
  也就是説,这封不明邮件是有人越过gsshoe的防护网直接寄到他的信箱。
  又是骇客!
  楚思的心臟重重收紧一下。
  他将滑鼠移到那封邮件上,沉沉地点击。
  邮件言简意赅,没上款没落款若要解药,三天后,wynn pace赌场,不见不散。
  只有寥寥几句,他却看了很久,仿佛要把荧幕看出一个洞来。
  解药两个字彻底占据了他整个脑袋,全身的血液霎时间涌上去,心臟怦怦直跳。
  不可能,这不可能。
  理智上他很清楚粉钻的解药连gsshoe的研究团队都毫无头绪,外人又怎么可能有?
  可是,万一呢?
  或许,或许真的有人走运研究出解药?
  楚思没纠结多久,几乎是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应该说,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为了那千万分之一的几率,就算明知是陷阱,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当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地平线下,床上沉睡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发出一声像猫咪一样的哈欠。
  楚思关掉进行到一半的视像会议,斟了一杯温水给她。
  她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嚥,可就算如此,胃部还是升起阵阵不适。
  整天滴水未进的楚思替她喝完剩下的半杯水。
  她浑浑噩噩地靠在他的肩膀,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眸裏才总算有了焦点。
  楚思亲了亲她的脸庞,将那封邮件的内容告诉了她。
  秦夙第一个反应就是,别去,明显是假的啊。
  可是看着楚思脸上隐约流露出的希望,她说不出来。
  她想了想,说,“我要一起去”
  在楚思拒绝之前,她抢先开口。
  “我不想离开你,一秒都不想”
  楚思合上嘴巴,良久的沉默后,伸出双手环住她,额头抵住她的后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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