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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知想,他要把宋西川的每一次落泪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在未来拿给宋西川欣赏。】
  真丢脸。
  但宋西川觉得自己的内心都麻木了,否则怎么会连泪水都无法感知。他满满想着何知是否也经历过他所经历的,尽管那只是一场梦。
  如果也经历过,那他的一切努力勉强不算白费。
  如果没有经历过......他好像也无法改变什么。
  这样纠结又矛盾拉扯的心理击打他,碾压他,迫使他做出最后一个动作——埋到何知脖颈边,深呼吸、深呼吸,然后抱紧何知。
  再对何知说“我把一切都记得很清楚”,过了片刻,又说“因为怕忘记,所以全都记下来了”。
  宋西川也不管何知到底听不听得懂,就如在梦里说出那句“这几年,我也哭过很多次”一样得急切,近乎是脱口而出。
  好像这次不说,下次就再难开口了。
  只不过那时的何知头也不回地逃跑了,这次的何知却认真给出了回应。
  因为何知听懂了。
  他知道宋西川在说什么。
  肩膀和脖子都有点疼,但是完全可以忽略。何知回搂住宋西川,感受着对方的温度,轻声问:“你记在哪了?”
  宋西川的声音从侧下方闷闷地传来,“备忘录。”
  何知沉默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又问:“醒来的时候......记忆很清晰吗?”
  “嗯。”宋西川这样应道。
  宋西川施加在何知身上的力气更大了,何知静静站着没有任何挣扎,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僵硬,但思维并不混沌。
  何知想起那些梦带来感觉——身临其境,就像是被托梦一样,在与梦里的人对话,醒来的时候每一句话都清晰地记得,因为那是托梦者想留给自己的话语,可能这其中莫名的力量透过梦境传递给他。
  何知不知道宋西川和他做的梦是否会是同一个,但这种现象完全无法用科学解释,太过荒谬了。
  想起车祸后宋西川刚醒来时的状态,还有几番对话后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场梦明显对宋西川的影响更大,是因为他才是其中最大的主导者吗。
  所以一切都是源于宋西川内心深处最渴望实现的东西。
  换句话来说,好巧不巧,这同时也是何知所期望的。
  何知只要轻轻低眼,就能看到宋西川的头低垂着埋在自己怀里,这等难得又奇怪的姿势本该令何知发笑,可截然相反,他此时只想安慰宋西川。
  何知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很想问,就这样问:“难过吗?”
  宋西川缓缓摇了摇头,说“还好”,又说“之前会,现在不会了”。
  何知明显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宋西川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很想你。”
  话音落下,何知便不说话了。
  他琢磨着宋西川话里的意思——那是在想谁?同样陪他经历那场“冒险”的何知吗?还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真真切切的这个人?
  不过哪个人都是何知,而宋西川最想要的——拥有记忆又可以真实拥抱的何知——已经如愿站在他面前了。
  “想我还是想‘他’?”何知拍着宋西川的肩膀,故意这样问。
  “你怎么和梦里一样爱钻牛角尖。”宋西川不乐意回答,肯定是皱起了眉。
  “因为梦里的我就是我。我都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何知哈哈一笑,仿着宋西川的语气说,“‘我们就是一个人,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你还记得吗?你当时说得可认真了。”
  “......”
  宋西川没回答,何知就仰起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呼出一口气,扬起嘴角,“还有那句‘你是我的谁,我能不知道?’,虽然你从高中就开始说了,但时隔多年听到这句话好几次,还会觉得很有趣,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很多很多事情。”
  “你和我一样记得吗?”良久,宋西川才慢慢问。
  “记得。”何知连一秒都没有犹豫,声音如此清晰地传入宋西川耳中。
  或许直到此时,宋西川才有一种何知与自己同样经历过一段奇幻穿越之旅的即视感,这样面对面谈起狭隘时空里散落的话题,让人觉得拥有了难得的归属感。
  *
  公园里并不是寂静无人,现下正巧有父母带小孩路过,来往的次数多了,何知也控制不住地红了脸,推了推宋西川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
  宋西川整理情绪的速度很快,眼泪又全被他卑鄙地蹭到何知衣服上,抬起头时除了通红的眼眶和鼻子,看不出其他脆弱的痕迹。
  更何况也并不是第一次掉眼泪了。饶是如此,何知还是次次都觉得新奇。
  于是何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宋西川,调笑着让他:“擦干净。”
  “这会儿换你随身带纸巾了?”宋西川一脸黑线地接过,象征性随便抹了两把,把纸巾揉成团塞进兜里,又伸手摸了摸何知的脸,动作十分爱惜。
  何知笑着说:“因为我身边有个时不时就掉眼泪的人啊。”
  他的嘴唇还残留先前亲吻留下的水渍和肿胀,那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宋西川,宋西川花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第二次接吻的欲望,静下心来听何知接下来想说的话。
  “之前我一直在做一个梦。像是碎片,夹在里面。你懂吗?”何知牵着宋西川的手,“本来不想和你说的,我以为那些都是假的。但是现在看来……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能算是真的。”宋西川说。
  “在医院和我妈坦白病情的时候,我其实在脑海里演练过许多次,演练我应该在她面前说什么话,又不由自主地想象她听到我说那些话时会是什么样子,”何知顿了顿,“耳朵边回响的许多话都是梦里那些,我站在病房里,她指责我、打我,力度好像不大,我好像也没有感觉,可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
  何知在原地站定,抬眼看向宋西川,“我回忆不清那样的感觉,因为梦里的东西都很模糊,直到在楼梯间把报告递给她看,听她重复着那些梦里的话......模糊的便不再模糊了,越来越清晰。
  “包括你对我说的话,你为我做的事,你许的愿......我感觉自己已经听了成千上百遍,在夜里、在白天,包括今晚——直到觉得那些字、怎么可能会实现不了呢?”
  “能实现的。”
  宋西川这样回答,何知便同他一样笑了。
  宋西川握紧了何知的手,两人继续肩并肩走着。
  “我在你梦里是什么样的?”
  “你?”何知状似认真地思考,“你好得简直不像宋西川。”
  宋西川哼了一声:“那就是我。”
  何知打趣道:“是潜意识深层次中的你吗?”
  “就是我,”宋西川再一次强调,松手强硬地搂住何知的腰,“完完全全的我,那些也全是我想对你做的事。亲你、抱你、照顾你,想醒来就看到你,睡前身边也是你,想和你——”
  “——停停停!别说了,”何知捂住宋西川的嘴,狠狠瞪他,“害不害臊?现在我相信是你了,满嘴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不是你都难!”
  “这就算污言秽语了?”宋西川的瞳孔微微缩小,觉得难以置信,“那床上说的那些算什么?”
  “算......算......”何知脑子里浮现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香艳画面,那些露骨的、过分的话语好似要和那种温度一起沸腾。
  宋西川凑近他,眼含笑意,低声问:“算什么?”
  “......算情话。”
  脱口而出、破罐子破摔罢了。
  何知脑门轰轰响,感觉自己脸烫得要炸开了。他一向抵御不了宋西川暧昧的逼问,更别提先前刚接过吻,刚拥过抱,宋西川的味道粘在他身上散不开,一嗅就头晕。
  何知觉得无地自容,宋西川倒是乐得又亲了亲他的脸,还故意调戏道:“你脸好红。”
  “烦死了,”何知推开宋西川,自己快步往前走,嗔怒道,“走开,别跟着我。”
  宋西川三两步追上何知,抓住他的手,笑着说:“再许一次愿吧。”
  “可是没有道具啊?”何知停住脚,诧异地看向宋西川。
  这四周空空荡荡,哪有过年卖红绸带的小摊。
  “有,”宋西川从口袋里掏出黑笔和红绸带的动作过于滑稽,人却显得十分冷静认真,“来吧。”
  何知硬憋着没有笑,却还是在三秒钟后破功。
  此时两个大男人头对头凑在一块儿咕咕哝哝,画面引人注目。
  何知埋头缩在一边思考着该许什么愿,这样的夜晚脑海中本该是充溢对未来、对爱人的期许才是,但何知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宋西川还老凑过来骚扰他,何知的思路断得七零八落,最后只在那上面落下“宋西川”三个字,便没了后文。
  何知那头没动作好一阵,宋西川站在一旁,侧眸问:“写完了?”
  笔墨在红绸带上面晕出黑色的痕迹,何知沉默片刻,说“写完了”,又说“就这样吧,简简单单的”。
  宋西川追问:“什么简单的愿望要想那么久?”
  何知垂着眸,笑了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于是宋西川没再寻根究底问他简单的愿望会是怎样的愿望,只叫他去挂在树上。
  好在远处还有遗落的公共梯子,宋西川将其搬过来,扶稳了让何知站上去。
  何知第一次绑这种东西,搞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实实弄在树枝上,晕头转向地下地,再抬头时也分不清那堆红色的祈福条里哪根是他的了。
  何知在树下站了片刻,也不知是在晒路灯还是晒月亮。宋西川把梯子放回原处,走过去揽何知的肩膀,何知很自然地靠了上来。
  “你不许愿了吗?”何知问。
  宋西川握在何知肩头的手一紧,随后慢慢回答:“不用了。”
  只要轻轻抬头,就能看到天边悬挂的、摇摇欲坠的圆月。宋西川突然想到梦里他带何知去夜市、送出小乌龟的那天晚上,他们坐在江边的长椅,也是沐浴在同样的月光下,那样接近又遥远。
  当时何知同他说了一句“谢谢”。
  宋西川一直记得很清楚,他的回复是“没关系”。其实他一直不太满意这个回答,搞得他们之间多不熟悉一样。
  而此时此刻,近乎相同的氛围下,何知在他怀里抬眸看他,也说了“谢谢”。
  不用其他任何累赘的话语,宋西川明白何知的谢谢来自于何处。
  谢谢宋西川的玫瑰花、小乌龟和红绸带,谢谢宋西川的陪伴,谢谢宋西川答应他的旅行,谢谢宋西川给他的梦和勇气——
  总之,谢谢宋西川。
  何知眼里蕴藏的感情复杂又难以读懂,像是喜悦、豁达、释然、平静等等的结合体。
  语言在这种情况下显得苍白无力,就连何知都选择了最简单的表达方式。
  宋西川不想再说“没关系”,也不想沉默不语。
  最后他只摸了摸何知的头,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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