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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雨把黄的菜叶扔进垃圾桶去,道,“没什么。”
  程雨不说,李知也能察觉出一些,肯定又是程初惹祸了。
  她帮忙择菜,语气里是陌生的讨好,“你弟弟有时候是调皮了点,他从小就是那样的性子,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
  李知希望他能在这段可有可无的兄弟情谊之间多担待点。
  程雨何曾不想呢,“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做哥哥。”
  李知哑口无言,却又想为他的儿子辩驳几分,于是上下唇一碰,才发出了一个声音,又听见程雨问,“您呢?”
  “什么?”
  “您有了程初以后,把我当做儿子看过吗?”
  话题一下往沉重的方向发展,这是程雨从来不会问的,也是李知从前就逃避的问题,她心里知道,她们夫妻俩对程雨的亏欠。
  她回答不出,硬生生被程雨轻飘飘的语气敲了当头一棒。
  “您不该和我说这些的,”程雨笑,“因为我也没有这样要求过你们。”
  “……”
  林予安的视线一直往厨房那一排紧闭的透明玻璃门驻足。
  他听不见程雨和李知都在说什么,但能从程雨的表情看出,他们的对话并不愉快。
  在林予安的认知里,程雨和父母的关系几乎淡漠得如同陌生人,有时也紧张得箭弩拔张。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和程德水交涉过,早就得知那个男人作为父亲,却不爱程雨。
  李知,也是爱程初多过程雨。
  程雨蹲在那里,就算迎着光也黯淡下来的目光,苍白得让人心疼。
  他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可此时蹲在那里笑着,看起来却如此悲伤。
  有好几次,林予安都想过去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可程雨应该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脆弱。
  而曾经,自己也无意识地让他流过泪。
  林予安垂下通红的双眸,忽然难过得要呼吸不上来。
  “嗯?家里来客人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稍显低沉。
  林予安往后望去,看见了记忆中熟悉的面孔。
  徐湘英接着他的话道,“不是说了吗?我今天有客人来,你一大早就出去了,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没有,”程德水头疼得很,“先不管了。”
  徐湘英也不管这个,只管给林予安介绍,“这是程雨的爸爸。”
  林予安点头,还是站起身来,散漫地打量着他后,才开口,“林伯父。”
  林予安的态度稍显傲慢,让程德水回眸多注意了两秒。
  年轻人打扮简洁,可穿戴的都是奢侈品,尤其腕上的那块表,要是真的,没有百万拿不下来。
  程德水欲沉下来的脸色,在思索之后变得微妙,“妈,没听说你结交了这么年轻的小友啊。”
  “你说予安啊,”奶奶颇得意地长了脸,“予安是鱼儿的朋友。”
  “程雨也回来了?”程德水这才往里走了两步,看见程雨在厨房忙碌,皱起眉来,“他不在外面陪客人,在厨房里干嘛?”
  “不然你去?”徐湘英点他,“鱼儿那是孝顺体谅妈妈,哪像程初。”
  “……”
  说起程初,以前程德水还会解释两句,现在听到他的名字头就疼,“妈,他人呢?”
  “我回来他还站在这儿呢,应该是在房间里吧。”
  碍于林予安在场,程德水不好即刻发作,他放下公文包,往程初的房间走去。
  他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收拾烂摊子,程初倒好,天天躲在家里不知道干些什么。
  要不是因为程初,他现在也不必这么辛苦。
  程初打游戏的声音小了很多,但走得近了,还是能听到他对游戏那头的队友发出的催促声。
  程德水眉间的皱纹越夹越紧,利索地开了他的房门,只见程初头也不回地骂道,“又来捣乱,你要死了是不是?”
  “你说什么?!”
  男人震怒不已,吓得程初霎时间一抖,意识到自己刚才骂的是谁后,程初手里的游戏手柄都掉落在地。
  “爸……爸,我不是说你。”
  换做小时候,程初都敢骑到程德水头上,但大学毕业以后,他做不出成绩,程德水对他的耐心越来越少,之前甚至想动手打他,他就再也不敢了。
  “那你骂的是谁?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你是在咒谁死?!”
  程德水气急攻心,但有外人在,他要脸,还是压低了声音。
  程初的房间乱作一团,衣服纸巾混杂在一起都扔在地上。
  程德水扫了一眼后更气了,什么都不做就算了连房间也这么脏。
  想起外头事业有成的程雨,再看眼前这个没用的东西,他甚至想把程初赶出去眼不见为净。
  从小到大他什么不是给程初最好,结果现在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现在有客人在,我不骂你,赶紧给我收拾收拾滚出去坐着,别跟个窝囊废一样让别人看到笑话,你哥今天也来了,别和上次一样,顺着他一点,想办法去你哥公司跟他学学怎么做人做生意。”
  程德水再看不上程初,可心底还是在为程初着想,想让他多少从程雨那里得到一些什么。
  可这些话,在程初耳朵里听来却十分刺耳。
  程雨算什么东西,不仅是爸爸,连妈妈也在他耳边念叨个不停,说程雨有多好多好,让他跟程雨学习是假,分明就是拿程雨来比他。
  不就是赚了几个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以前在家里程雨连头都没怎么抬起过,连个钱吃饭都支支吾吾的不敢要,这才过了几年,就要被人捧到天上去了!
  程初梗着脖子,大呼小叫,“跟程雨学?跟程雨学什么?!学怎么做同性恋,怎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那小白脸带到家里来吗!”
  程初歇斯底里地喊着,就算外边儿的人不想听也不行。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房门外就响起了杂乱脚步声。
  “你说什么?”
  程德水看见着急赶来的徐湘英和李知,还有走在她们身后不紧不慢的程雨,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相信程初的话。
  “你再给我满嘴谎言……!”
  “爸爸现在连我说的话都不信了是吗?到底是为什么爸妈要这么偏心?!”程初拨开徐湘英和李知,指着她们身后的程雨和林予安,“刚才你们都不在,他俩卿卿我我的样子你们一点都没看见!”
  就算程雨和林予安之间没什么,他也会一口咬定两人关系不纯的,不然在他们眼里,他不仅是个没用的废物,还会被冠上撒谎精的名号。
  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有假,李知惊愕得看向程雨,捂着嘴满脸不敢相信,“儿子……你弟弟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上辈子,他们知道自己跟一个男人谈恋爱时,也是大差不差的表情,活像他是个叛徒,遭了他们家的福气。
  程雨知道程初是乱猜的,可事实就是这样,他喜欢男人,他不否认。
  只是,奶奶……
  程雨轻瞥向徐湘英,而后者只是温柔地看着他,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怨言与不适。
  他的心脏顿时被掏空,仿若空荡的胸腔也有拳拳止不住的钝痛相交,上辈子奶奶没有机会知道他的秘密,这辈子借了别人的口没有准备的被告知。
  可是她没有怪自己……
  程雨的沉默,让本就积攒了一肚子怒火的程德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程初他没找到机会打,这会儿却有着“新仇旧恨”般的怨念,可以全都落在了程雨身上,“是真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只是说话声劈头盖脸地落下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把男人带到家里来,是怕我活得太久吗?你恶不恶心程雨?”
  程德水瞧见站在那儿的林予安,看见他手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表,原是看他有钱不愿得罪,但男人却跟自己的儿子扯上了那种关系。
  顾不上别的,骂道,“我说之前让你拿点钱出来都不肯!原来你那公司的钱也是靠见不得人的关系来的吗?!”
  “您说什么?”程雨听了,不仅没生气,反而当着大家的面笑出声来,“爸,您嫉妒得太明显了,如果这么说会让您觉得舒服一点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你……!你个不孝子!”
  仿佛积压在心中的阴暗面被程雨直接拨开。
  程德水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扬起了手,朝他的脸上扇去。
  “啪€€€€!”
  男人的巴掌结结实实的落了下来,程雨没感觉到疼,眼前却被一个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予安!”
  徐湘英的惊呼声传来,程雨抬眸,才见男人宽阔的背影,覆盖住阴暗的自己。
  他说,“程雨很好,是你不配当程雨的父亲。”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家里的。
  程雨缓过劲来时,已经在广场上吹着风了。
  男人拿着水从对面小跑着过来,程雨见他脸上有明显的指痕,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刺眼。
  “给,”林予安在他身边坐下来,“喝点水吧。”
  男人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话说,低垂的睫毛遮着黧黑的眼珠,看着有点可怜。
  程雨把冰水轻轻按在了他脸上。
  林予安一颤,嘶了一声,有点狼狈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程雨好笑,“谁让你挡的?活该疼了,我当时都要躲开了,就你冲上来。”
  他咕哝了一句,“……我看他要打你,没想那么多。”
  “我看你就是个傻子。”
  林予安掀了掀眼皮,原是要反驳,在看见程雨脸上的笑意时,又重重点了点头,“是,我是。”
  程雨手指摆弄着冷却后沁出瓶子的水珠,眼眶却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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